赵星源是从不肯跟强权低头的，骨子里就有那份执拗在。

    对待每份工作都兢兢业业，从不迟到早退请假旷工，头一遭一连几天没去。尤其在他得知，自己不去上班后，那些人再也没去闹过事，更是陷入深深的迷茫。

    一贯没有懒床的习惯，却在床上躺了很久，直到接到馆长电话，赶忙披了件衣服起来。

    点开屋内用来取暖的小太阳，他才知道，南方的深冬也是这般寒冷的。明明离家不久，却险些忘了从前在古寨时，是用什么取暖的了。

    好像是烧炭，好像家里没有这么冷，好像他仗着年轻身体好、抗冻，便也不怎么觉得冷。

    不知是不是一连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也没睡好的缘故，这会儿只觉寒冷彻骨。穿多少衣衫，依旧没法御寒。

    他知道海边的寒冷是湿冷，是魔法攻击，是每天穿着衣服，都觉着身上湿答答的。

    可这里的气候跟从前在家乡时，按理说没有太大差别，毕竟在同一纬度上。可被大城市一点点磨平斗志后，从前的心气儿消散了大半。

    “对不住馆长，我给您添麻烦了。这两天我没过去，馆里是不是很忙，你一个人累坏了吧？”

    馆长听见他这么说，一时间百感交集，愧疚更重，反倒笑了，“我没道歉，你反倒先道歉上了。你怎么回事？你这么擅长为别人着想，倒显得我不近人情。”

    “没有的。是我能力不足，还自带麻烦。”赵星源没再继续问候，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不继续关心，馆长也知道雇佣新人，不会凡事亲力亲为。

    他有招聘新人的能力，犯不上没苦硬吃。

    “没有的，这些都是飞来横祸，你也是受害者。不能受害者有罪论。”馆长叹了口气，才跟他说明情况，“我差不多调查清楚了，跟我猜测的没有太大区别。我护不住你，很抱歉。”

    至于何样猜测，他就没有具体说了。两个人心照不宣，无非是鹿茁那个众人皆知的未婚夫，不是个好惹的，绝非善茬。

    “我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我从来不是能屈能伸的性子，向来跟人硬刚，就要刚到底的。但我也顾全大局，若是我一个人，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可是会拖累你，那我便不能这么任性妄为。”赵星源感受到身上渐渐有了温度，仿佛刚刚结冰的血液，又舒缓开来。

    才感受到一丝丝温度，就关掉了取暖设备。不单为了省电，这点寒冷能让他清醒。

    “馆长没有责备我，我已经感觉很感激了。毕竟是我给馆里带去了麻烦，如果不是我，本来就是您医术高超，又兢兢业业经营好的中医馆，口碑正蒸蒸日上。被我连累的，砸了招牌。”

    “没有的，你是我的人，我维护你是应该的。哪有平时享受你的医术，跟你学了不少东西，就可以。出了事，就把你往外推的道理。学医前先学做人，我也不是那过河拆桥的人。”馆长在电话里，深深叹了一口气：

    “但是这次的事，我无能为力。也怪我没能力，不能跟他抗衡。不然如果我有招架之力，我也不会舍弃你。不光是你医术高超能力强，而且这么久以来，我已经拿你当朋友了。”

    馆长还是自责的，因为他到底不能为了赵星源，连这个中医馆都不开，彻底关门大吉。对他说的话，也不全是为了通过他，攀附上鹿家这棵大树。是真心实意欣赏他。

    “我能理解你的，馆长。如果只是耗费些心思，或者浪费点时间，你都愿意护着我。我也相信你愿意站在我这边，哪怕需要牺牲点金银。但眼下，我们就像兔子面对老虎，没有还手之力。”馆长也要生活，他明白的。而且馆长对自己仁至义尽，他实在没什么好苛责的。

    “我也知道他不是什么竞争对手，若是眼热我们中医馆的哪个小诊所，暗中使绊子，不用您出面，我就可以去解决。”

    不管是公平的竞争，还是斗狠，赵星源从来没怕过。

    “那这样，我会补偿给你一笔钱。毕竟你给了我很多珍贵药方，这些钱，可以让你在海城有个过渡。”不管赵星源是否会责备自己，馆长都已问心无愧，而且也只能这么做了。

    “谢谢你的药方，可以让我这个平平无奇的小医馆，走的更高更远了。”

    “谢谢你的慷慨，但多余的酬劳，还是不用了。跟你无关，也不是我不懂事，对你仍旧心存芥蒂。纯粹是从前姐姐抛弃我，就是给我一笔钱，现在我离职，又给我金钱补偿，会勾起我很多不好的回忆。”赵星源谢绝了之后，不管是不是为了让他安心，都推心置腹地说了说自己的心里话：

    “医者跟别的行业不同，我没有以谋利为先，就是想救死扶伤，帮助更多的人。若一开始就是为了盈利，我完全可以去卖专利。现在我提供技术，你给我平台，让百姓因信任而接受，医治了更多的人，这就够了。意义达成了，而且是双赢。”

    从前族长将一些医术和药方，无偿传授给自己。他现在也没有拿这些东西，去换钱的道理。

    馆长不知他是受过创伤，还是自尊心不允许，到底有几分于心不忍，又劝了劝，“其实你不用跟我客气，也不用怕欠我人情。比起你那些药方，这些钱财都是微不足道的。而且我不缺这笔钱，暂时不缺，就算缺，以后还能赚更多。”

    紧紧抓住眼前的利益，目光短浅，是没办法长远发展，也赚不了大钱的。

    而且赵星源即将面临失业，在开销大的海城，衣食住行都需要用钱。在这段有收入前的空白，不至于陷入拮据。

    “您不用再劝我了，哪怕我领情。您不用给我这笔钱，也算是帮我了。不然我一直仗着缸里有米，坐吃山空，反倒成了一个游手好闲的人。您帮我励志，我很感激。若您真觉得过意不去，还请您帮我最后一个小忙，就是不要把这件事跟姐姐说。”赵星源知道自己是弱者，本没有资格要求别人什么，甚至有今天的结果，也不曾怨天尤人，还是为了维护自己那渺小的自尊心。

    “我帮不到姐姐，就不能老是让她为我费心。若使得她跟那个黑社会结仇，也分我本愿。我怕自己是灾星，因为我的连累，不光影响您的生意，她也受到伤害。”

    尤其，被炒鱿鱼，到底是不光彩的事。又不是得了年终奖，或者被病人送锦旗。不管因为什么，都是他没能力。他不想让姐姐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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