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雪长长的出了口气，撕碎了手中的信纸。

    她喜欢阳光，喜欢茂盛的桃花，喜欢扑面而来的春风，喜欢每次不期而遇的相见。

    她厌恶阴郁，厌恶衰败，厌恶在轮回的缝隙中孕育出来的疼痛，更厌恶充满痛苦的诀别……

    她轻轻抱起未明的身子，后者却没有哇哇大哭，只是用一双好奇的眼睛，看向了面前这个，未来跟自己牵绊了半生的女人。

    “做我的徒弟吧，如果你愿平凡一生，我许你一世平安。如果你想成为大侠，那我即便得罪天下人，也要让你做像你爹一样，被你娘敬仰的大英雄！”

    小未明看着风吹雪认真的模样，手舞足蹈的笑了出来。

    收养小未明的半个月后，听村里的人说，东方曦跟宫夕瑶终于被法华寺的主持了因抓住。

    了因一掌震碎了宫夕瑶的心脉，上清真人用剑刺穿了东方曦的胸口，两个人将他们夫妇的人头砍下，挂在了河阳城的城墙上，被不知情的天下百姓唾弃。

    他们不知道，数十年后，一个叫做东方未明的魔头会提着剑踏入江湖，他杀光了整个天下正道，却在那一刻，明悟了娘亲对他说过的话。

    只是那份不论如何都要成全的爱，对于他的师父来说，真的很沉重……

    ……

    打了个盹，大梦十年恍然而过。

    因为风吹雪不想让东方未明，背负其父母的血仇，所以给他起了一个贱名，叫做狗蛋。等他有一天要离开桃花山，再把他自己的姓氏和名字还给他。

    “师父，你不会就这一手逍遥剑法吧？”

    庭院中，狗蛋一脸不爽的看着风吹雪，将剑插在了地上：“我不练了，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招！”

    “有个人曾经说过，简单的一件事，你如果重复去做，日复一日，它就不简单了。”

    风吹雪站在身旁，负手而立，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她也有自己的打算。

    要太早教这小子更高深的武学，他肯定会迫不及待的离开这个地方，到时候就没有人给自己生火做饭、劈柴捶腿了。

    这都还好，心底的那份孤寂，才是真正能杀死人的凶器。

    哎，悔不该在这小子十岁生辰那天，带着他去山下的桃花村里，听了说书先生免费讲的话本。

    结果那老登讲的，竟然还是了因跟上清真人，联手杀天龙教教主东方曦的事迹，并且站在自己的视角，剖析前因后果。

    说书先生是个明白人，说东方曦四处救济灾民，惩奸除恶，怎么可能会主动找真武道挑衅？

    况且那些正道门派，收取附近村子保护费，还在城中开设各种产业，也成为了在正道武林之间，不公开的秘密。想来这当中，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龌龊之事。

    不过众生愚钝，明白人终究少数，或者说有的人宁愿装作不明白，只坚信心中认定的美好，一旦这个美好被打破了，换来的只会是彻天彻地的仇恨。

    所以大部分人对这位先生的评价是，狗听了都摇头。

    狗蛋却听得来劲，还跟任平生说，要成为像东方曦那样的大侠。

    好嘛，知子莫若其父母。

    当年的预言成真了。

    “师父，你少搁那胡说八道了，这套剑法我都已经练了十年了，也就那么回事儿。”

    狗蛋一脸不服。

    “是吗？”

    风吹雪笑了笑，突然摘下一根桃枝，一记逍遥剑法中的“月射寒江”刺出。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师父，就说你糊弄人的吧？要不是我天资过人，把你这套胡编乱邹的剑法修炼到这种程度，我这么多年岂不是……”

    “徒儿，看天上。”

    “看啥啊，你还能给天捅个窟窿是咋……”

    看到天上原本完整的云出现了个窟窿，狗蛋硬生生的把最后一个字憋了回去。

    “对不起师父，我刚才说话声有点大了。”

    狗蛋五体投地。

    “现在，你相信为师的话了吗？”

    “信了信了！”

    他对生活立刻就充满了信心，拿起手中的剑，又开始操练了起来。

    狗蛋十八岁生日那天，风吹雪给他做了一桌子菜，并且点了几根蜡烛。

    “给自己许一个愿望吧，多了可就不灵了啊！”

    “那，狗蛋祝自己跟师父情谊永存！”

    风吹雪欣慰的点了点头。

    “毕竟以师父的为人，想要揍你的估计都得排着队，一个在意你的人都没有，总归不好。”

    风吹雪：“……”

    你特么就非得嘴欠把后半句给补上是吧？

    上辈子这家伙就喜欢埋汰自己，想不到换了这辈子，他竟然还是这副死模样！

    看着风吹雪气得干瞪眼的模样，狗蛋将剩下的那个愿望放在了心底，因为师父说了，贪心就不灵了。

    第二天，有一个年约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找上了桃花山，看到了狗蛋，脸上顿时露出了喜色。

    风吹雪五味杂陈，因为她知道，在这个男人出现的一瞬间，分别的时刻也到来了。

    他是天龙教曾经的左护法楚天碧，这些年，他收拢了天龙教残存子弟，躲到西域休养生息十几年，总算是有了些起色。

    偶然听说教主东方曦有一子，曾被带到桃花村。

    村里人说，山上有个桃花仙，人很有可能已经被桃花仙带走了，这才一路找了过来。

    风吹雪没有阻拦楚天碧，让狗蛋跟其见面，两个人谈了几个时辰，片刻后，狗蛋从屋里走了出来。

    “你都知道了？”

    “嗯，师父，我都知道了。”

    狗蛋垂着头，不让风吹雪看到他的表情。

    “你是不是心里恨为师，没有将这一切都告诉你？”

    “不恨，师父不教我高深武功，是想让我平安喜乐的过完一生。但狗蛋终究是这江湖中的人，不报此仇，无颜面对父母的在天之灵。”

    狗蛋跪在了地上：“狗蛋知道，师父不喜红尘纷扰，但您的养育之恩，我定要想方设法的报答！”

    “哎……”

    风吹雪背对着狗蛋，看着半年前从树上长出的桃花，随风飘落在了地上，化作泥土尘埃。

    一如人生，留不住你的青春年少，淳朴率真。

    我们终须离别。

    “半生惯看风云起，一步江湖无尽期。徒儿，为师留不住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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