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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与父亲一起守店

    1995年,秋——冬。

    沧迩湾是个很美的地方。

    三座大山相对而立,把奔流的青鱼河围成了相对平缓的沧迩湾。

    河域很宽。

    我们住的这座山,和对面的那座山,都很陡。

    偶尔有两户人家,也都被繁茂的树木遮掩,完全看不到。

    听爸爸说,以前店里人多的时候,他们会帮忙送货上门的。

    山里的人家住的太分散了,他们也会像货郎一样,带着货物上门,去推销自己的货物,让大家知道,沧迩湾有了一家供销社。

    后来,店里就剩下他一个员工了,只能每天开着门,等客人自己来。

    右手方向的第三座山,很平缓。山后连着一片山,一山更比一山高。最远处的那一座最高,高耸入云不见顶。还有一座很高也很宽,顶部是平的,像是被人削了脑袋一样。

    在河岸边有很大一片缓坡,隐隐错错有不少房屋。

    那里是沧迩镇,是这一片人口最多的地方。

    缓坡与沧迩湾交接的地方,好像种着什么东西,不少人在那里忙碌着。

    那个地方应该更适合开店吧?

    当初为什么会选在这么陡的地方呢?

    爸爸也不知道。

    有一个老伯,每天都会在沧迩镇和供销社之间来回一两趟。

    他是镇子上的人,却住在渔船上。

    每天都在沧迩湾上飘着。

    他会挑他打的最好的鱼,到爸爸这里换一些日用品。

    比如火柴,剪刀,煤油……

    这些东西也不是全都是他自己用的。

    大部分都是帮别人带的。

    沧迩湾河域很宽,过河很费时间。

    这一片最好的船就是老伯的渔船。

    大部分人图省事,都是在岸边喊话,让老伯帮忙来供销社买东西,东西带给他们以后,他们会付报酬。

    农村人哪儿有钱,都是以物换物。

    比如鸡蛋,山里打的野兔,自家腌的腊肉,自家种的粮食。

    当然有一些特殊的东西,只能用票子来买。

    粮票,布票。

    这些都是要放到钱柜子里上锁的。

    每次上面来查账,查的也是这些票子。

    至于跟老百姓交换来到那些东西,算是单位补给这些偏僻站点留守人员的一部分福利。

    一般情况下,账差不多就行,没有谁会故意追究到分毫不差。

    又因为沧迩湾太偏僻,却只有爸爸一个人愿意留下,这个界限又稍微宽了一些。

    这个地方的老百姓,手里的票子本来就少的可怜,紧紧巴巴都不够用。

    以物易物才是常态。

    秋天走得很快,冬天匆匆赶来。

    山里的风连绵不绝,吹得树林哗啦啦响。

    树叶黄了,干枯,一捏就碎。

    被风吹了一阵又一阵,都从树上落下来了。

    也有一些耐寒的,还是苍绿色。一块一块的,夹在枯黄的土色里,像是随手的涂鸦。

    山里风大,但这里并不冷。

    整个沧迩湾河域附近都不太冷。

    沿河两岸,靠近河的地方,长的大部分都是毛竹子,所以一眼望过去,大部分都是绿色。

    河岸边,不时摇曳着野花。

    河边与山上,好像差着季节。

    住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妈妈又开始教我练字了。

    十以内的数字勉强可以后,又开始教我拼音。

    爸爸从货柜里翻出来一个小算盘,说是特意为我准备的。

    本来,他是打算过年前托人带回家的。没想到,我和妈妈直接来找他了。

    爸爸经常在院子里远眺,沧迩湾附近的山,他好像看不腻。

    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什么。

    一天,爸爸突然就教我写字。

    只教了我一个字,“吴”。

    我还在学拼音。

    还没开始学汉字。

    所以,写的不是很好。

    妈妈说了他两句,让他别那么心急。

    后来,他就没再教我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突然就下雪了。

    站在院子里,看着院子下面的毛竹林,一点点染上白色,才真正的意识到,已经深冬了。

    住在河上的老伯划着船,练着嗓子,确保沧迩湾附近山上的人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在雪彻底堆积起来之前,他就这样帮大家从供销社里买东西,送过去。

    雪大了,老伯收了他的船,踩着雪,去了沧迩镇。

    万籁俱寂,只有雪落下的声音。

    爸爸这里不缺柴,也不缺鱼。

    住河上的那老伯,隔三差五就送鱼上来,鱼多的吃不完,妈妈腌了十多条。

    后来,妈妈说不用一直送鱼。

    大约是看到妈妈去砍柴了,他就天天来送捆柴。

    这是他自己砍的,不是别人用来交易的。

    对岸那座山上有两户人家,每次换东西,用的基本都是柴火。

    柴房里都堆满了。

    屋里烧着火堆,大家围着火堆烤火。

    火星子霹雳作响,一闪而逝。

    爸爸站在雪里,又望向沧迩湾的方向,在雪地里站了很久。

    进屋后,他说等雪停了,他要出门进一次货,供销社让我们帮忙看着,每天都要开门。

    妈妈问他,一直都是他一个人,以前要进货的时候怎么办的。

    他说,他写好进货单,请人送到湘市,那边的人弄好以后,用船送过来。

    沧迩湾沿河往下,汇入大河,最后直通湘市市区。

    走水路比走山路方便多了。

    雪下了两天多,到处都是雪垛子。

    我在屋檐下玩雪。

    难得的,爸爸陪我堆了个大雪人。

    胖身子,歪脑袋,没有脖子。

    爸爸扣了个红色塑料桶给雪人当帽子。

    一根木柴插进去,那是鼻子。

    一大一小两个石头,安在鼻子上方,当作眼睛。

    巨丑。

    但我挺开心的。

    因为在堆雪人的时候,我感觉到了那种亲近。

    那种属于家人的特殊感觉,只出现了片刻,却特别强烈。

    也在这一刻,我接受了这个无比陌生的爸爸。

    沧迩湾的河水没有结冰。

    院子里的香菜白菜被雪盖着,但都没有冻坏。

    老伯的渔船下河了。

    傍晚,雪渐渐小了。

    第二天,太阳出来了。老伯的号子在山间回荡。

    寂静的山林,开始苏醒。

    老伯今天逮到了两条鲢子鱼,一条留着自己吃,一条送到了我们这儿。

    妈妈送给他一条自己织的围巾,很宽很长。

    下雪前就在织了,雪停才织好。

    老伯很喜欢,捧在手里舍不得戴。妈妈劝了好一阵,他才把围巾围上。

    我们问过他的名字,他说不记得了。

    他说,叫他打鱼的的就好,大家都这么叫。

    (母亲代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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