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黑风高，城中大部分店铺和人家都已经关门熄灯，仅有街上的街灯，照亮陆责面前的路。

    他今晚回去得异常晚。

    从许巍然家里把江颜送回家后，还按照江颜的意思在城里绕了一大圈。

    从今晚起，他就要成联系国家和代号先生唯一人了。

    江颜在这方面的考虑十分谨慎，让他在城内转几圈再回去，尤其是去一些稍微偏一点的地方。

    虽然陆责觉得，未必有人能够看见他的行踪，然后就此判断出江颜就是代号先生，他还是按照江颜说的做了。

    回去的时候，其他人都睡了，张千琳还在等着。

    看见陆责回来，把他骂了一顿，又仔细盘问一番。

    陆责这段时间很不对劲，张千琳觉得这其中必然有问题，加上之前还去工友家住，今晚又晚归，她直接对陆责道：

    “你是不是和谁偷偷摸摸处对象呢？”

    陆责在外面转久了有点冷，回来刚喝上一口热水想暖暖，一听这话差点没一口水喷出去，憋住了又好险把自己呛死。

    他咳了一会儿，才道：

    “妈，你正常点，我处什么对象。”

    “那你为啥这段时间怪模怪样的，突然勤快起来了就不说了，还大晚上的老是晚归，有时候还带着你妹妹一起！不是处对象了还能是什么？”

    一个人哪儿能莫名其妙的发生大变化，就陆责这办事懒散，多一点不肯办的样子，突然手不释卷地看书，本身就有问题。

    当初还是他自己不肯读书。

    现在这样，张千琳早就怀疑陆责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这才开始奋发努力。

    陆责深觉跟他妈说不通这事儿，摆了摆道：“爸睡了？我找他有事。”

    于是陆家营被自己儿子大半夜的薅起来到了书房。

    陆责拿出江颜给自己的图纸，放到陆家营面前，坦白道：

    “爸，其实我认识代号先生。”

    陆家营还有点没睡醒的样子，接过本子一边道：

    “这什么东西，你要是没点正事儿，今晚就准备挨抽——”

    话音戛然而止，陆家营仿佛以为自己听错了，沉默了片刻，翻开手上的本子， 看见了眼熟的字迹和新的设计图纸。

    ——从第一页的总览看得出来，这是一台电冰箱的设计图。

    然后，他看向自己的二儿子：“你认识代号先生？”

    陆责点了点头。

    陆家营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心里的情绪，震惊是有的，还有一种难以表达的微妙感。

    紧接着就是莫大的欣喜！

    “你把事情都告诉代号先生了吧？代号先生怎么说？”

    陆家营知道，陆责先找到自己，那肯定是为了司辞战和江晓文带来那个任务。

    他晚上的时候在家里听了，出门去找代号先生肯定说过这事，现在又带回来冰箱的技术图纸，代号先生的态度，应该比他们想的要友好和积极。

    陆责道：“她的意思是，和国家这边进行技术合作，暂时不愿意露面，她以已经有所成的研究，通过合作，从国家这边获得钱财和新的研究材料。还有，她需要的材料，送到机械厂这边来。”

    “我转交给她。”

    陆家营算是听出来了，这个代号先生并不想成为国家的科研人员，要和那些归国商人差不多。

    “她选了文曲研究院，因为之前已经有过一次合作。”

    虽然那次相当于白给，但是这次就是正儿八经的合作，技术性合作会包括产品生产出售后的利益分配。

    “代号先生的意思就这些，另外技术合作的利益等等，她要求国家方面单独给她开一个银行账号，暂存在其中。”

    “材料方面的开支，我会暂时代替她负责。”

    陆家营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不过想到如果真是老一辈被误打成什么分子下放了，现在选择这样的合作，反倒是合理。

    于是陆家营点了点头：“既然这样，那也好办了，明天司辞战他们还会来一趟，中午的时候咱们都回家来吃饭，把这事儿讲清楚。”

    陆责道：“爸，代号先生还有个建议，就是不要告诉他们我才是真正认识代号先生那个人。”

    “就是说，代号先生想继续让你爷爷做这个幌子？把你这个真正认识代号先生的人藏起来？”

    陆家营这就有点看不明白了，这代号先生到底是多不想让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不过原本也就是这样，代号先生这个要求，他们也不需要再多做什么，只要不告诉司辞战和江晓文，陆责才是真正认识代号先生那个人就成。

    至于外界那些人，只要他们再拿出代号先生的图纸，也只会加固他们对陆老认识代号先生的认知罢了。

    谁能想到，在整个陆家，真正认识代号先生的，不是陆老这个老革命前辈，而是陆责这个小的？

    打定主意，父子俩各自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陆家营把这事情单独和陆老商量之后，才去厂里上班。

    中午时江晓文和司辞战再来，他们便按照计划，把这代号先生的要求和想法告知，并且拿出了代号先生的设计图纸，让江晓文和司辞战送去文曲科研院。

    然后是另一份，由陆责抄写的材料清单。

    上面有的没有写具体的材料名称，只写了需要的材料类型和条件。

    江颜是担心写出他们不认识的材料，所以一些自己也不确定这个时代到底有没有的，她干脆写了这材料需要达到的条件，让他们去按照这个条件找。

    实在找不到，连替代品都无法找到的，江颜则会考虑获取一些原材料进行制造。

    和陆责谈过之后，江颜基本上已经把机械厂当做支持自己研究的工厂了。

    陆责倒也听出来了她在这方面的倾向，但是没说什么，就算是江颜没有选择进入研究院，为国家研究，而是如同商人一样和国家达成合作。

    她想让机械厂这边帮忙制造什么东西，应该也是不会有什么阻力。

    司辞战和江晓文从他们这里得到代号先生的回复，都在心里松了口气，立刻向上报告了代号先生的意愿，并且安排人快马加鞭地把代号先生给的图纸送往四九城。

    当有关代号先生的消息送往四九城，就算还没对外公布，全国各个城市都有人已经提前知道。

    有人着急，想要拦截这份信息；也有人观望，不太相信这个代号先生能有一直研发新技术的能耐。

    电风扇和农机上的创新技术已经领先全球，这恐怕已经是代号先生毕生研究成果。

    代号先生是要关注，但现在更重要的是想办法从霄玉城机械厂里，获得更多的技术资料。

    将这份先进技术，变成他们自己的。

    代号先生的图纸也早已经到了大洋彼岸，电风扇也已经定下了货，先行买到的也送到了自家国家进行售卖。

    尤其是外国商人，他们不但卖给普通人，还和外国政府达成合作，卖给政府研究技术，又留下几台给自己公司的技术部进行研究，让他们尽快消化这电风扇涉及的技术。

    就算不能消化，做个低配版仿制版也可以。

    不过，代号先生对电风扇和农机的技术完全无隐瞒的公开，所以众人皆知，这份技术被攻克是迟早的事情。

    自然是早掌握，那么也就早获利。

    文曲研究院已经得到了代号先生新给的技术研究成果和图纸，院里立刻召集了信得过的人前来开会研究讨论。

    为什么是信得过的，因为此前研究院因为代号先生，被清查出来几个潜藏许久的特务。

    以往是研究院没有什么值得他们报信的东西，所以一直藏到现在，被代号先生的图纸给钓了出来。

    若非研究院的人对代号先生的图纸和信件看的十分宝贵，差点就让这几个特务真的偷走了。

    这也让研究院的人意识到，就算现在已经没有大范围的打击特务分子，可仍旧有许多特务潜藏在国土之上，保不准哪天就冒头，偷走国家重要的一些信息。

    有了这出事情，这次研究院对代号先生的图纸，自然慎之又慎，只让十分信得过的几个研究员参与了这次会议。

    何况这次的技术和图纸都是和电冰箱有关的，说起来和之前那个制冷电风扇技术还有相似相同之处，也用不上叫太多人。

    最后把这个任务，还是交给了公孙老先生，他本就负责电器这边的研究，上次电风扇和农机也是公孙老先生在负责，已经有了新的技术突破，虽然没有生产出代号先生需要的电风扇，但是通过技术突破，在其他电器上进行了节能技术升级。

    所以这次的电冰箱方面的技术，交给他也合理。

    从电风扇、电冰箱和农机来看，代号先生大概是对生活中这类机器方面的技术研究更深。

    院长唐智渊想着，以后估计代号先生也是会提供这方面的新技术，但是电器方面只有公孙老先生一个人带着其他年轻研究员负责。

    到时候他们恐怕是消化不过来。

    不过整个文曲研究院都是研究机械，公孙老先生研究的是电视录音机这类生活电器，并且公孙老先生那边的项目，院里许多人参加的人数多。

    其他的有的是研究生产方面的机械设备——主要是为国家的生产工厂提供技术创新。

    有的是研究农业农机，暂时没有拓宽更多的业务。

    到时候那边真忙不过来，文曲研究院其他科学家也可以帮上忙。

    至于上面是怎么安排的，唐智渊不清楚，他这边研究院只得到一个研究代号先生技术的通知。

    上面的安排文件后面两天就能立刻下来，到时候他们就会知道，和代号先生的合作具体是什么样的。

    现在，他要做的是安排好研究院的工作。

    尤其是公孙老先生这边的。

    得到新的图纸和技术资料，公孙老先生高兴的不行，但是高兴之后没两天，他又几乎满心惆怅了。

    因为代号先生这边给出的一些技术，实在是有些太高深，他带着人研究，但也希望能够获得一些代号先生的解惑。

    于是老先生找到唐智渊，让唐智渊想办法向上面报告，尽量争取他们研究员获得和代号先生的联系。

    “院长，你必须得向上报告这情况，代号先生的研究都是当前最高水平的技术，我可以确信包括国外，也没能掌握这个电冰箱的技术。这可不是以往见到那些电冰箱，这个电冰箱就像代号先生取的名字一样，是有一定智能的。”

    “这个智能技术，很特别，真的很特别！单单只有我们研究院，真的吃不透，老头子我把大家伙聚集起来，写了这一份请教本，上面写着我们对这些技术上的疑惑，需要得到代号先生的讲解和指点才行！”

    “你看看你看看，别说我带的那些年轻研究员了，就是我这个老头子，我也有一大堆的专业问题要问代号先生。我们不能断开和代号先生的联系来做研究，他研究出来的技术，肯定是他本人最清楚！”

    “那不然，我只能告诉院长你一个结果，代号先生这个智能电冰箱，我们院恐怕一年之内没法研究个透彻，更别说造出来了。”

    “必须得问啊！老话说得好，活到老学到老，代号先生这专业方面的学识，比我这个老头子高得多了，她这个智能系统，院长、我敢保证，这绝对是咱们国家，包括在这方面掌握最先进技术的漂亮国，也没有研究出来的，单独的智能系统体系！”

    唐智渊被缠的没法，他当然知道搞研究不可能真的得到了技术，就等于掌握了。

    研究研究，当然需要研究。

    不是自己研究出来的技术到了手里，那就是研究学习，能够学到才能够成为自己国家掌握的技术。

    不然那还是别人的技术，白给你 技术资料，你也造不出来。

    侥幸造出来了，不是次品就是失败品，甚至都不一定能判断失败品和次品，对技术不了解，有时候还没办法判断自己仿造的这个到底成功了没有。

    因为你没学到，你没办法发现造出来的东西，到底有没有问题。

    有时候看着好像没有问题，一用发现根本不行，还可能有没发现的安全隐患。

    所以，公孙老先生找了他几次后，上面的文件一发下来，唐智渊立刻就把情况上报，还把公孙老先生给他那个“请教本”一起报了上去。

    这技术不是他掌握的，是代号先生掌握的，他干脆把这个难题交给上面头疼去了。

    如果上面真能做到，让研究院的人能够和代号先生进行技术交流，跟着代号先生学习，那反正是好事。

    没办法联系上那也没什么，反正现在研究进度卡住了，他们在操心，但是也得让上面操操心头疼头疼。

    都别闲着！

    对于代号先生想要和国家进行技术合作这事儿，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但是要先进行一些代号先生的技术评估，所以先送到了文曲研究院，等着看研究院那边对电冰箱技术的评价。

    当然，给研究院的口头指示还是要先正式发个工作安排的文件下去。

    于是商量讨论好，就让负责研究院那边的人把工作文件传达下去。

    很快啊，研究院那边的技术报告也上来了。

    跟着报告一起上来的，还有唐智渊的唠叨，以及又一个头疼的联系代号先生的事情。

    唐智渊看着自己上司头疼，心情瞬间舒畅了，他这两天可以说也是头疼的不行。

    上司拿着这份技术报告呢，头疼归头疼，他立马动身去总府那边，把这头疼甩出去。

    总府那边已经通过会议商量出了这次和代号先生合作的各项事宜。

    这些哪有一个国家的发展让人头疼，何况都已经商谈好了，让霄玉城陆家那边代为传递总府的意思即可。

    至于这个研究院的“请教本”，那就和通知文件一起发下去，让陆家那边头疼去。

    反正该做的，也都做了，代号先生不肯给研究员解惑，那国家这边肯定也没办法。

    江颜从陆责手上拿到文件和这个研究院的“请教本”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了。

    十一月的霄玉城，被夏国南方独有的湿冷笼罩着，降下温度后的空气冰冷的纠缠着每一个人，寒气悄无声息地攀上皮肤，紧紧缠绕，虽没有折胶堕指的严寒刺骨，却让人更感难捱。

    在这样的天气，给江颜这断了一只手的人穿衣服成了件麻烦事。

    宋雨薇在霄玉城停留了一个多月，司辞战在任务期间悄悄来见过自己母亲几次，却从未提过让她回四九城去的事情。

    但父母的矛盾，总要解决，他有任务在身，姐姐在四九城怀孕，年末临产，这些事情自然不能告诉她。

    司辞战将查那笔多余支出的钱财的去向的重担，理所应当地交给了自己哥哥司辞烽。

    虽然司辞烽很忙，但司辞战在说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已经摸清楚一些方向，提供了几条线索。

    何况，这件事情从四九城那边查最方便，他们在四九城安排人去查也不是什么难事。

    两兄弟身边的人联手，终于在十月末查出了那笔钱财的去向。

    ——他们父亲做的手脚还挺多的，两人差点被骗过去了。

    趁着十一月初的周末，两人都来了一趟。

    司辞战主要是来告知自己母亲结果，顺便看看江颜，大概有半个多月的样子没见了，见到江颜那一刻他还有些许恍惚。

    就像是时间隔了很久很久，远不止半个月。

    家里不止江颜和宋雨薇两人，夏飞也在。

    谁叫夏飞家离江颜家最近，所以他就担起了接江颜去许巍然家做实验的任务。

    江颜使唤起他来也一点不见外，此刻正在让夏飞整理她要带过去的书本和其他东西。

    “这个也要带过去吗？”夏飞拿着江颜放在书桌上的两把勺子，还有一个搪瓷杯和一个碗。

    他满脑子问号，书本什么的肯定是要带的，但是这些玩意带过去干什么？

    难道是怕许巍然家里吃饭碗不够？

    还是嫌弃许巍然家里的碗不好用？

    就像他们在这边和江颜学习研究的时候，在这边蹭几顿饭一样。

    江颜跟他们一起在许巍然家里，也不止吃了一顿两顿饭了。

    要是嫌弃早该嫌弃了，不可能现在才有想法。

    夏飞只能将这些东西理解为是今天实验需要的东西。

    距离之前他们确定实验装置的最终设计图，也就过去了几天，这几天他们都在尽量地寻找需要的材料。

    现在算是集齐的差不多了，还有一些是他们几个凑钱从机械厂那边买的。

    幸好他们的装置虽然需要从机械厂那边买材料，但是要的不多。

    不然他们还真凑不出这个钱。

    出钱最多的是江颜、许巍然和陆责三人。

    江颜是本来就有钱，在实验上花钱也从来不吝啬，许巍然的状况和江颜有些相似，他妈妈跑车挣的钱多，又因为时常不在家，所以每次都会给他留不少钱。

    陆责就不用多说了，一个工厂的工人，怎么着也比他们几个富有。

    准备好了材料，今天又是星期日，陆责和江颜都有空，所以今天肯定要开始弄造验装置，夏飞也是因此，今天来的特别早。

    吃完早饭他就来找江颜一起过去。

    他到的时候，江颜还在桌上写画，夏飞没看懂，但是也能猜到是为今天的实验装置做准备。

    等江颜停笔，他才按照江颜说的开始给江颜收拾东西。

    江颜就在沙发上，和宋雨薇一起听着收音机播报有关代号先生和文曲研究院达成新合作的新闻，等着夏飞把东西都装好。

    司辞战和江晓文也是这时候到的，两人身上带了些许冷气，穿的却没有多厚，也就里外两件。

    ——他们看着并不冷的样子，大概是年轻身体好。

    这点冷对饱受训练的身体而言几乎没有影响。

    江晓文也是好久没见到自己妹妹，刚要开口问问她近况，尤其要关心关心她手的恢复，结果话还没说出口，就冒出来个男生从江颜房间里探出半个身子，手上拿着碗和勺子问江颜这些东西要不要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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