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宋奕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确认昨晚发生的事情，究竟是他的幻觉、梦境还是真实。

    他翻找衣柜，果然少了一件外套。

    那是母亲在他生日时候送他的，可惜，是按照宋怡然去世时的尺寸买的，对于当时的他来说太过宽大，根本穿不了，母亲便让他收好，以后再穿。

    这件衣服一直放在衣柜中，不可能弄丢，也就是说，昨晚的事情并非梦境，他真的将衣服给了那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恶魔。

    意识到这点，宋奕的心情十分轻快，持续了一整天，甚至在放学回家后，宋母检查他的钢琴曲时，都异常开心的完成了一场完美的演奏。

    宋母十分高兴，夸赞了他。

    但宋奕只无比期待夜晚的到来，期待再次和那个恶魔见面。

    可是，等了一晚上，也不见恶魔的踪影。

    第二天，也没有等到。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宋奕想，果然是恶魔，引诱人犯下错误之后就不负责任的离开。

    其实这点宋奕倒是误会午皓了，他可是十分兢兢业业的想要完成交易。

    既然已经知道问题所在，那肯定要逐个解决。

    午皓首先想到的就是去找那个定期给宋奕进行催眠的心理医生。

    当然，如果只是去见一面的话，不用那么多天的时间。

    午皓这几天是在收集证据。像这种能答应帮宋父对宋奕进行这样违反伦理道德的心理暗示的人，不可能是个安分守己的好公民。

    不得不说，不愧是能成功对人进行这种程度的心理暗示的人，并不是个善茬，谨慎的很，所有事情都掩盖的很好，若不是午皓有系统这种外挂级别的存在，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天之内就挖出足以对他造成威胁的证据。

    是夜，午皓联系上了那位对宋奕进行催眠的医生。

    “您好，刘医生，很高兴见到您。”午皓被处理过的声音从刘医生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中传出。

    “工作电脑被劫持，对于我来说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刘医生是位西装革履的男人，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就是斯文败类。

    “没关系，我高兴就好。”

    “你想要什么？”刘医生向后倚在椅子的靠背上，双手插进兜里，直截了当地问道。

    “刘医生还真是个直接的人，既然如此，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刘医生放弃掉和宋家的生意如何？”

    “宋家？哪个宋家？”刘医生状似不解，问道。

    “您知道我说的是哪个宋家。”午皓道，“请不要做些小动作，您这处居所的信号都被我劫持了。”

    “不错的技术。”刘医生的手从衣兜里伸出，一台手机被甩到了桌面上，微亮的屏幕上显示出和电脑屏幕上相同的符号，那是被劫持的标志，“我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招惹上了您这等人物。”他换上了敬语，语气听起来却十分阴阳怪气。

    “我与您并无私仇，只是想搅黄了您跟宋家的这笔交易。”

    “宋家给的可不少，这点程度可不足以让我放弃。”刘医生道。

    “那这些如何？一些您在病人身上做实验的证据。”电脑屏幕上突然开始自动播放视频，“这些证据交出去，足够您被关几十年了。”

    “……”刘医生看着视频陷入了沉默，这都是他删掉的监控，很显然，现在被这个神秘人复原了。但这样的沉默只持续了片刻，只见他笑了笑，“如果你只是想要毁掉我和宋家之间的交易，那把这些证据交给人民公仆直接送我进去也是可以做到的，但你没有，而是拿着来威胁我，说明那不是你的首选项，为什么呢？”

    “……”果然不愧是研究人类心理的，真不好对付。

    “你不能交出去。且不论这些证据的来源是否正当，你的身份恐怕也是不方便暴露在他们面前吧？”刘医生笑着拖长了语调，“暗网的小老鼠？”

    “您大可不必试图激怒我。”午皓道，“我的身份确实不便暴露出去，但是我可以将这些证据公布到网上，舆论自然会推动对你的调查，而隔着网络，他们查不出我是谁，或许我还能暗中给他们提供一些帮助……您觉得呢？”

    “你对自己的技术很自信。”刘医生冷下了脸。

    “您觉得呢？”那是当然，毕竟是外挂。午皓暗自诽腹道。

    “……”刘医生沉默半晌，最终还是道，“好。但我怎么确定我放弃之后你也会停手？”

    “刘医生能看出我做这些的目的吗？”午皓道。

    “……”目的？他？宋家？还是宋奕？

    “刘医生研究心理这么多年，应该是能看出我不为利。既然不牵扯利益，我又和刘医生没有私仇，要说我的目的，或许刘医生是能够理解的，毕竟，我做的和刘医生做的那些事出于同一种目的，兴趣使然。”

    刘医生挑眉。

    “我对医生没有兴趣，但宋奕不同。只要刘医生不碍我的事，我自然也没必要多此一举。”

    “你也对那个小朋友感兴趣？那小朋友确实有趣得很，受了我那么多心理暗示，居然还能保留一丝自我意识……”

    “刘医生还是不要白费力气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信息了。”午皓打断道。

    “真是谨慎。”

    电脑屏幕却已经暗了下来。

    刘医生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过来，找你有事。”

    不一会，一个顶着鸡窝头，黑眼圈堪比熊猫的青年推门而入，打着哈欠大声嚷嚷道，“刘大医生，你大半夜找我最好是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

    “我的电脑被劫持了。”

    一句话就让人青年皱起了眉头，“不可能，我看看。”青年倒腾了半天，道，“你确定不是你在做梦或者是出现了幻觉？”

    “我分得清现实和这两者的区别。”

    “好吧。”青年耸耸肩，“那看来你是惹上了什么不得了的人，我找不到一点痕迹。”

    “真的找不到？”刘阳微微皱起了眉头。

    青年打了个哈欠，“介意我把你的电脑带回去研究研究吗？”

    “……”刘阳思衬片刻，道，“……算了。”

    “好吧。”青年表情略带可惜的耸耸肩。他还挺想将这个人揪出来认识一下的，毕竟他给刘阳的电脑上过锁，而那人却能轻易撬开还不留痕迹，就连他在暗网里的那几个老熟人都不一定做的这么干净。

    青年走后，刘阳又打了个电话，“派些人去监视宋怡然。”

    “……”

    “对，宋家的那个小少爷。”

    “……”

    “不，不用。”

    “……”

    “不要暴露。主要是监视他最近身边靠得比较近的人。”

    “……”

    宋奕没想到自己还能见到那个他本以为已经弃他而去的恶魔。

    恶魔站在讲台上，说他名叫莫斯特，说他将担任他们这学期的数学老师。

    一整节课宋奕都心不在焉，虽然他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但总忍不住去想。果然是恶魔，一出现就是在引诱他犯错。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恶魔是为他而来的。

    下课时间，午皓走到宋奕课桌旁，后者还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不休息一下吗？”午皓问道。

    “那样是不对的。”宋奕说，“时间应该用来做有意义的事情。”

    “什么是有意义的事情？”午皓坐到了宋奕旁边的位置上，半撑着脑袋看着他。

    距离近得宋奕几乎能嗅到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学习，不断提升自己，做得更好，这才是正确的。”

    “但你现在做的事情似乎对你并没有什么提升。”午皓发现了，宋奕在做练习题，全对，甚至是在一边分心跟他聊天的情况下，“要试试这个吗？”

    午皓拿出一张方格纸。

    “这是什么？”宋奕表现出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好奇。

    “填格子。每次只能填一到五个数目的格子，我们轮流填，最后一个填满格子的是赢家。”午皓介绍道。

    “听起来是个游戏。”

    “就是游戏。”午皓点头道，“现在是休息时间。”

    “娱乐是没有必要的。”宋奕将目光从方格纸上移开，但还是是时不时地偷偷瞄一眼，显然很感兴趣的样子。

    “这可不仅仅是游戏，还是数学。”午皓笑道，“要来试试吗？这里没人评判你的对错。”

    宋奕犹豫着拿起了笔。真是个恶魔，不断引诱他跨出天堂，迈向地狱。

    午皓看着他的动作笑了笑，“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我先。”宋奕填了三个格子。

    午皓直接填了五个。

    几个来回间，午皓不出意外地取得了胜利。

    “看来你还需要多提升提升。”午皓说着，上课铃声响了起来，“下次继续？”

    “我不需要提升这个。”宋奕抿了抿嘴唇。

    “为什么？”

    “因为姐姐不需要。”

    “你和你姐姐不一样。”

    “但这样才是正确的。”宋奕道。

    “而你也并非错误。你可以介于两者之间，况且……”午皓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和我一起，除了你自己，没人会评判你的对错。”

    “……”宋奕张了张嘴，神色复杂，“但我……不知道什么是对错。”只有身边的人不断告诉他，和姐姐做一样的事情，就是对的，不一样，就是错的。

    “想知道吗？”午皓看着陆续回到教室的孩子们，扬了扬手中的方格纸，“什么时候能赢我，我就告诉你。”

    “……果然是恶魔。”宋奕小声嘟囔道。

    却被午皓听到了，“嗯哼，不错的称呼，或许吧。”

    “……”宋奕看着午皓回到讲台上授课。

    地狱比天堂自由，恶魔比上帝友善，或许就此坠落也不错。

    午饭时间，午皓又来到了宋奕身边，整个人都倒在了桌面上，“啊啊啊……老师忘带便当，好饿啊……”眼神还直勾勾地盯着宋奕手中精致的便当。

    “……”宋奕将便当往午皓的方向推了推。

    “啊，宋奕同学真善良，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大快朵颐起来。

    「宿主，你……这便当……」

    「我知道。」

    “……”宋奕听到他叫这个名字心头一跳，悄悄环顾了一下四周，好在孩子们都去食堂了。

    只有他，每一餐都是家里准备的，不用说，这也是宋怡然的习惯。宋怡然在时，宋母就不放心她吃外面的食物，坚持要自己做饭让宋怡然带过去。

    “宋奕同学喜欢甜食吗？”饭菜全是甜口的。

    “姐姐喜欢。”宋奕低下头，嘟囔道。

    “巧了，我也挺喜欢的。”午皓将空荡荡的便当盒推到宋奕面前，还打了个饱嗝，大言不惭道，“不好意思啊，一不小心吃光了。”

    “……”

    “要不我带你去食堂吃吧？”午皓说着，不由分说地拉起宋奕的手往食堂方向走去。

    “……”所以你刚刚为什么不直接自己去食堂吃。但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暖，终究还是没有挣扎，任由午皓牵着到了食堂。

    「宿主，你……那便当里有药……」知道你还吃？

    「意料之中。看来宋奕吃的精神类药物，就是被下在了这每天的便当里。」午皓宽慰道，「安啦，我不是给了十个天赋点到体质上吗？应该有些抗药性，问题不大。但宋奕必须停掉，不然这活没法干。」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跟宋奕说？」让他别吃不就好了？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系统，居然忍心让这么年幼的孩子知道这么残忍的真相。」午皓语气相当夸张道。

    「……」

    午皓将宋奕带到窗口前，问道，“你想吃什么？”

    “……”宋奕有些手足无措，他从未来过食堂，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他表现得不是很明显，但还是被午皓看出来了。

    “随便点！老师请客！”午皓拍了拍胸脯。

    宋奕点了几个看起来不错的，窗口的阿姨盛到盘子上，午皓接过，掏出餐卡，十分豪气地看都没看直接刷了下去。

    “滴，滴滴，余额不足——”无情地机械女声响起。

    “？？？”不是吧，今早才充了三百块啊！

    迎着宋奕疑惑的目光，午皓干咳两声，“不好意思，新来的，忘充钱了。”说着掏出手机充了一笔。

    日，三千多，区区学校食堂这么贵的吗？

    要知道，宋奕上的学校可不是普通小学，里面的学生都是非富即贵，食堂自然也和其他学校食堂不同。要说午皓是怎么混进这等学校的，自然靠的是无所不能的黑科技，黑进了相关部门里给自己捏了个身份，造了个临时档案。

    虽然午皓身家也不算少，但还是一脸肉疼地端着餐盘，拉着宋奕找了个位置坐下，“吃吧……”

    “……”宋奕犹豫了一下，问道，“要不……我把钱转给老师吧？”

    “不……不用了……说好我请客的……”而且他刚吃的那个说不定比这值钱多了，虽然是被下了药的，见宋奕还犹豫着没动筷，补充道，“点都点了，吃吧，快到午睡时间了，下午还有课呢。”

    用完餐，午皓又将宋奕送到了休息室。该说不说不愧是有钱人家孩子上的小学，休息室堪比小型公寓，还是单间。

    道别时，宋奕突然道，“谢谢……老师。”

    “？”谢什么？

    迎着午皓不解的目光，宋奕道，“没什么，老师再见。”

    下午，午皓准备了一场测验，放学后，宋奕拿着测试卷来到午皓办公室中。

    “还没回去吗？”

    “莫老师，这道题怎么做？”

    小孩低着头，午皓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很在意吗？这道题班上没有人做出来，你不必介怀。”午皓看了一眼宋奕手中的测试卷，瞬间明白了小孩的来意。而宋奕来找他，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所以才一直等在这里。

    “我不能和他们一样。这样是不对的，这样是不对的，这样是不对的……”宋奕低着头喃喃道。他只觉得自己双耳发鸣，脑袋嗡嗡作响，外界的每一点动静每一点声音都被放大得无比刺耳，然后又逐渐变得遥远，本应该柔和的落日光辉也变得无比刺眼，光是地面上反射的光线都几乎要刺瞎他的双眼。

    远处传来一个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在喊他的名字，“宋奕，宋奕！看着我的眼睛！”宋奕双眼空洞，却听话的抬头看向面前人的眼睛。

    干净、清澈的眼睛，倒映着他的身影。

    “看着我的眼睛，看到了什么？”

    “宋……宋……宋……”宋奕讷讷地重复了半天也没能继续下去。

    “宋奕。”午皓坚定道。

    “宋……奕？”宋奕机械般地重复着午皓的话。

    “对，他叫宋奕，不是任何别的人。”

    “宋……宋……怡然？”宋奕只觉得头疼欲裂，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仿佛有什么在撕扯着自己，艰难地从喉咙中挤出声音，“这样……是不对的。不对……”

    “宋奕，看着我的眼睛。”午皓的手掌搭上宋奕的肩膀，后者猛然睁开眼。

    “我……我……错误……我……”

    “宋奕，听我说，在我这里你不用在意对错。”午皓道。

    “不用……在意？”宋奕的痛苦缓解了几分，木讷地重复道。

    “对，先从我这里开始，不用在意，其他的慢慢来，已经没事了，记住现在这种感觉。”

    “你……我……醒？记住……？”宋奕看着午皓的眼睛，看着那眼睛中自己的倒影，目光逐渐聚焦，疑惑道，“我刚才……？”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午皓安抚性的摸了摸宋奕的脑袋，“回去吧。”

    午皓看着宋奕离去的身影，心中叹息，「没想到这都能触发反应机制，宋父可真狠呐，看来要彻底敲碎宋怡然的壳子，任重而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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