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州丹徒县城外，码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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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鼎新社的船队缓缓停靠在栈桥边缘，1列列宁海镇军士卒整齐地走下甲板到港口边缘的空地上列队肃立，随后是以顾柯为首的1众宁海镇军将。

    乍1看到这么多如狼似虎的官兵，丹徒城外码头上的商贾和力夫都吓了1跳，纷纷躲闪到1旁不敢靠近。

    “吓！怎的突然来了恁多官兵？莫不是要捉夫子了？！”

    码头上，1名肤色黝黑的力夫正扛着1袋米粮，望见宁海镇军肃杀的军容和猎猎作响的牙旗，1脸畏缩地操着1口徐泗乡音问身旁1起逃荒到江南的同乡。

    官军每逢出征就4处拉壮丁填充冒籍空额已成惯例，这矮个黑脸汉子见到官兵会害怕也是常理。

    同乡无奈地白了他1眼，解释道：

    “不识字当真误事，这是宁海镇军，曹司空在苏州华亭县新立的军镇。

    去年已经从润州这边招了上千人走，总共就5百兵额，你数数下船的官兵都好几百人了，哪还用得着拉夫子充数。

    况且鼎新社招人都有定规，给钱给粮，从来不拖欠的。”

    见这黝黑的矮个汉子还是将信将疑，他这粗通文墨的同乡也恼了，不想再搭理他，骂了1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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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井底之蛙。”

    “蛙？莫不是说的田鸡？俺可爱吃这个，荒年能捕到几个田鸡那可金贵嘞。”

    肤色黝黑的矮个汉子1听到吃食就两眼放光，他可不知道自家这个同乡话里的意思。

    “你若想吃肉，那便找那鼎新社的船接活，去晚了可就没了，他们给力工的钱粮不少，在丹徒码头可抢手得紧......”

    同乡还没说完，那矮个黑脸汉子便1溜烟似的跑到鼎新社船队所在的方位，全然把他之前担心的“捉夫子”1事忘到脑后去了。

    “见利忘命，何苦来哉。”

    同乡摇头晃脑地念了1句。

    ......

    鼎新社的船队除去顺路运载顾柯等长途拉练的宁海镇军将卒，更重要的任务是将今年华亭榷场应缴纳的夏税运抵润州，剩余部分再过江送至扬州的盐铁转运使衙门。

    按曹确批准顾柯新试点的“引盐钞法”改制，华亭榷场现在便是浙西官盐最大的集散地，嘉兴监和新亭监等地盐场产出的官盐都会经过华亭榷场向盐商批发销售。

    仅过去4个月，从华亭榷场销售的官盐数量总计就达1十7万6千9百8十4石。

    由于浙西官兵即将入越平叛，急需粮秣军资。

    故而曹确特批4月至8月期间，浙西盐商仍可按旧法到润州“入纳”各类军资，换取盐引，到华亭榷场“折博”换盐。

    相较于直接用钱购买官盐价格会有优惠，对于运力雄厚的大盐商来说这样会更划算。

    不过对于中小盐商而言，选择这种办法换盐引得到的优惠还不足以抵偿他们付出的运输成本，故而还是更喜欢到华亭榷场1手交钱1手交货。

    鼎新社这次运抵润州的盐税收入高达2十6万缗，也难怪顾柯会特意让宁海镇军顺路登船保护，给这笔数目巨大的钱财加上了双重保险。

    前来码头清点财货的还是老熟人，浙西观察判官苏宏韬。

    不过，苏宏韬如今已经升任为润州长史，通判润州诸曹参军，总领政务，再称呼他为判官已经有些不合时宜。

    顾柯已经在码头处等候了苏宏韬多时，1见到1身绯红官服的苏宏韬领着润州各曹参军和浙西观察使幕府僚属前来就赶紧上前行礼，恭敬说道：

    “下官恭请苏长史与随员上船点检华亭榷场今年运抵夏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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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次见顾柯是为公务，苏宏韬在众人面前也不好表现得和顾柯太熟络，于是也只是打着官腔应和了几句，随即便挥挥手示意随员上船勘验。

    经过约1个半时辰的勘验，跟随苏宏韬1同来到丹徒码头的诸曹参军和幕府僚佐也66续续下了船，各自汇总了勘验的结果，向苏宏韬汇报。

    苏宏韬拿起顾柯交给他的账簿两相比对过后，由衷地赞叹道：

    “2十5万9千3百缗，分毫不差，顾少府当真是生财有道！有此等大功在身，明年在吏部考功司员外郎考课之时，想必获得中上之考升转也是手到擒来。”

    顾柯谦虚地低下头作揖，说：

    “分内之事，安敢言功？下官向曹司空夸下海口，往日总归惶恐难安，如今涉险过关，已不敢再奢望其他。”

    苏宏韬闻言哈哈大笑，指着顾柯不住地摇头道：

    “你啊！你啊！滑不溜手，果真是个当官的料！”

    对顾柯这位曹司空麾下的“幸进小人”久有耳闻的润州众人也都好奇地看向这位官不过7品，却在浙西频频搅动偌大风云的弱冠青年。

    润州官场上对于顾柯向曹司空夸下海口才博得实权幕职的传闻早有流传，如今得见真人，才发觉他果真不凡，竟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理顺颓败已久的盐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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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亭榷场仅3个月的盐税收入便抵得上过去浙西半年内的盐税收入，单论理财1道，顾柯简直是有刘晏、韩滉之才。

    当然运抵润州的这批盐税并不会全部留在润州，其中5成半会送往扬州的盐铁转运副使处，待东南其余各道夏税缴纳完毕后集中装船运往洛阳。

    但即便是这4成半的盐税也算解了润州各个衙门的燃眉之急——曹确1声令下便要发兵，可对底下的官员来说，发兵就意味着烧钱。

    没有顾柯送来的这十万多贯盐税打底，他们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毕竟4月中距离夏税截至还有1个半月，浙西各州县的夏税大部分都还没上缴，此时发兵对于润州而言压力着实不小。

    若非是担心会稽那边会支撑不住波及钱塘江对岸的杭州，曹确也不会着急调兵入越救援。

    有了顾柯这十万多缗钱，润州镇军开拔的第1批军资和赏赐就有了着落。

    而顾柯提前缴纳了华亭榷场今年的夏税后，曹确才好把润州产出的兵甲优先补充给宁海镇这支新军，不然他要说服润州各级官员同意此事可1点也不容易。

    望着因为拿到了十万多缗盐税而难掩喜色的润州各官，顾柯抓住这个机会催促了1下苏宏韬：

    “司空不日便要发兵，我等宁海镇军方才新立，兵甲器具还未齐备，今日到润州也正是为了此事。

    苏长史，不知润州可有多余兵甲器具发给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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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柯1提及此事，原先还喜笑颜开的润州各官顿时就收起了脸上的喜色，面面相觑之后谁也不愿第1个开口告诉顾柯实情，也没人愿意承担责任。

    “什么情况？难不成要取的这批兵甲又有变故？”

    顾柯见此情形暗叫不好，润州官员们的怪异表现让他有种不妙的预感。

    难不成取兵甲这事还有变故不成？

    果然，苏宏韬被顾柯问及兵甲1事也露出了难以启齿的神色，沉默了好1会儿才支支吾吾地开口解释：

    “润州镇军听闻要将司空兵甲调配给宁海镇，多有怨言，几欲鼓噪生事，如今这批兵甲还被他们派人看守在城中武库内，不许旁人靠近。

    还请顾少府稍安勿躁，待苏某回禀过曹司空，与润州诸将商议过后再说。”

    显然，身为浙西观察处置使曹确幕府里文官僚属中数1数2的上佐，不能让润州镇军乖乖听话还惹出这等变故无法兑现给顾柯许下的承诺，苏宏韬也觉得脸上无光。

    “该死，我就知道！果然是润州镇军不满宁海镇这支新军能优先得到兵甲补充鼓噪生事，该死的骄兵悍将，御敌不力，欺上凌下，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你们！

    还有这帮文官......拿钱的时候倒是比谁都积极，怎么1到要办事的时候就没动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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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柯在心里暗1连骂了几遍润州镇军跋扈，润州文官无能，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向苏宏韬问道：

    “调动兵甲1事，曹司空可有札文下发？”

    “自然是有的，只不过......”

    苏宏韬话说到1半就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向了顾柯。

    难不成......

    “苏长史只管将调用兵甲军器的札文交予下官，下官自会去与润州镇军众多袍泽交涉12，就不劳烦苏长史费心了。”

    顾柯微微1笑，向苏宏韬讨要曹确下达的成文命令，打定主意不等苏宏韬的协调，自己去解决这个问题。

    他为这场战事忙里忙外，连怀孕中的薛虞芮都没空陪，1连赶了几百里路来润州，还提前送来了华亭榷场前半年的盐税，可不是为了看润州这帮官员互相推诿，在润州镇军这帮骄兵悍将面前装孙子的！

    既然苏宏韬不能支使润州镇军乖乖让出这批兵甲，那只能让宁海镇军教教他们什么才是强军了。

    军中1切以实力说话，不服就打到他们服气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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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柯反思了1下，还是他过去藏拙太过了，以至于什么阿猫阿狗都想欺负到自己头上来。

    “想跟顾某争这批兵甲，你们还不够格！”

    顾柯从苏宏韬处取得曹确关于调用兵甲的札文过后，当即便告别了苏宏韬等1众润州官员僚属，1刻也不想多看到他们，转身回到了宁海镇军尚且保持肃立的队列之中。

    接下来华亭榷场夏税的交割事务便是鼎新社在此处的雇员与润州官府的责任了，顾柯目前只需要考虑1件事——如何把宁海镇应得的兵甲器具夺回来。

    若没拿到这批兵甲，那这仗也别打了。

    只是维持1下徐浦场周边的治安仅靠徐浦团结营现有的兵甲确实足够，可若要进行高烈度的战事，没有润州官办兵甲作坊出产的兵甲补充，那和送死没有两样。

    见顾柯没能带着兵甲回来，宁海镇众将都把目光投向了他。

    “曹司空许诺我宁海镇将卒应得的兵甲，遭了润州少数骄兵悍将无端强占，诸将卒都有，随某1同前去夺回！”

    顾柯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铁青着脸宣布了宁海镇应得的兵甲遭到润州镇军这伙骄兵悍将强占的消息。

    短短的1席话便点燃了宁海镇众将心中压抑的怒火，他们自来到润州就1直在等润州官员交付这批兵甲，从早上1直等到了快黄昏还没见到半件兵甲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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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这群官员又是勘验盐税数额又是互相推诿，就是不愿直接将兵甲交给自家团练使，敢情是打着空手套白狼的打算。

    脾气火爆的队正安延昭第1个跳出来怒吼道：

    “哎呀呀！！真是欺人太甚！团练使就是太惯着这帮狗官，他们才会看轻我等！”

    李延年1听到润州镇军又搞出这种幺蛾子，深知润州镇军是什么德行的他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

    徐重进，杨存珪和李崇贞等人则不置可否，全凭顾柯吩咐。

    杨箕有些担忧地问了1句：

    “不知团练使可有曹司空的札文？”

    “已从苏长史处取得曹司空下令调用5百副甲胄和对应兵器的札文。”

    顾柯沉声说道，同时还向诸将出示了曹确下达的文书。

    “既然如此，那便干吧！也好教润州这帮狗眼看人低的杂碎晓得我宁海镇军不是好欺负的！”

    见顾柯手里拿到了曹确的明令，李延年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

    他早就想跟润州镇军里某些人算算账了，既然顾柯这次已经拿到了曹确的背书，那不管闹得多大也是他们宁海镇军占理，他李延年可没有什么好怕的。

    简单的准备工作过后，顾柯领着吴钩都的1百余名将卒率先出发，前往苏宏韬所说的那个武库。

    其余将卒按伙为单位分散跟在后面，倘若再有变故，就1齐杀出支援。

    顾柯也没想到，宁海镇军立镇以来的第1个对手竟然不是贼军，而是理论上的自家袍泽润州镇军，再想到宁海镇前身徐浦团结营也是靠打狼山镇军立威成镇的，当真是教他哭笑不得。

    宁海镇军这支杀气腾腾的人马沿着丹徒城内的大道1路前进，惹得行人躲闪侧目，纷纷猜测他们是从何而来，又是为了什么才冲进丹徒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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