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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胜不敢确定,抬头望北斗星,勺尾指着幽州城,心下才敢断定,自己真到了岗子屯,现在脚下站的山,应当便是小孤山
原本,这岗子屯也不叫岗子屯,而是叫溪木镇,有溪有木,故为此名。
奈何幽蓟连年兵祸,粮食缺得紧,不少人就打起了树皮的主意。
俗话说,人无脸,尚可活,树无皮,怎可存,湖畔的枯木病树,原来竟是这般来的。
罗胜回忆着展随风提及关于岗子屯的闲话,心中已有了决断,此去涿州路遥,急需马力,这岗子屯有一马贩,名为杨马,对马匹习性极熟练,曾是个盗马贼,现今在岗子屯安顿下来,专门走私马匹。
他顺着原路下山,已打算会一会杨马,一是买马,二便是打听展随风的下落,如他脱身,定也会来此。
打定了主意,脚下的步子不由快了起来,上山艰难下山易,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岗子屯的第一间屋舍,暴露在他的面前。
此时,已近后半夜,起了会儿风,不知从哪里卷来几朵黑云,遮住了大半月光,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罗胜也瞪大了眼睛,不过,越走,目中越是惊疑。
怎会如此?
他大步往前走去,街道上轻柔的脚步声慢慢响亮起来,跑过了半条街,罗胜才停住脚步,怔怔地看着眼前一杆破旗子,满是破洞的旗子随风飘扬。
旗帜虽破,犹可见字。
“杨记马驿”
忽而,风一阵狂吹。
“咔嚓”
呈灰黑色的旗杆,终承受不住风力,折断吹落在一片焦地上,除了右侧面湖的那堵墙外,其余皆成断壁残垣,木梁石屑瘫倒在地上,墙壁熏得漆黑。
不仅是这杨记马驿,沿着街道走来,民房客栈,店铺茶馆,竟皆成了断壁残垣,漆黑一片。
方才湖对面望得不真切,罗胜没想到,岗子屯竟落得如此地步,也难怪它无半点灯火了,这根本就是一座死镇,大火毁了一切,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罗胜只知道,自己的马没希望了。
他彷徨了好一阵子,一时之间,竟不知怎么办了。偏偏这时,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想来路上只咬了几个胡饼,泉水倒饮了四五大碗左右,难怪腹中饥饿。
他扶着墙根,由远及近,看了一阵,猜想断壁残垣之下,或许有些残食,便走去翻找。
从街头翻到街尾,无论是首饰店,客栈,饮食店,民房,罗胜愣是没找到一口吃的,最后,在一幢房子的地窖中,找到了一发霉的萝卜,拿在手里,看着带青色斑点,犹豫了好一会儿,硬是下不去口。
他愤愤地将萝卜丢在地上,忍住呕吐的冲动,正欲转身,地窖里光线一黑,大半的月光,被窗户前一人影挡住。
这里竟然有人!
罗胜惊讶之余,提高了警惕,等瞳孔适应光线后,人影的样子方才看清,而且,这人影正朝自己缓缓走来,月光照在人影脸上,罗胜看得一清二楚,却几乎要吓得叫出声来。
这是一张淡黄饥饿的脸,如果不是头上的发髻,几乎不能辨别男女,无神的双目,仿若鬼魂,最可怕的当属她的嘴边,不知是什么,绿油油的一片,月光下,泛着诡异,几乎如古装片里的女鬼。
罗胜退了两步,身子抵在墙上,羊角匕扣在指间,可双手却有些瑟瑟发抖,生怕女鬼猛扑过来,用她那绿油油的牙齿,咬断自己的脖子。
见那“女鬼”走到萝卜前,把它捡了起来,揣在怀里,宛若珍宝。罗胜这时才发现,女鬼手里,还抱着一个婴儿,婴儿瘦瘦的,用破布包裹着,脸色同女人一样蜡黄,嘴边一片惨绿,宛如鬼婴。
“喏,你是人是鬼?”罗胜试探性地问道。
女人却恍若未闻,抱着婴儿,转身走入墙角的黑暗,罗胜不知所措,墙角却又有了新的变化。
一个蓬头垢面的人,两个,三个……只至半个地窖都挤满了衣衫褴褛的人。
罗胜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回过神来,第一个反应是逃,这些人衣着破烂,泥垢满身,不是流民就是贼寇,自己落在他们手里,还不遭殃。
殊不知,现在他自己的样子,与对方相差无几,不过他不自知罢了。
那群人前头,一个领头的矮个子,打量着罗胜,眼中露出与周围人不同的精明之色。
罗胜正要转身,却被他一声喝住,“小兄弟,你不要害怕,俺们没有恶意。”
可他哪里听得进去,矮个子的声音未落,他已经跑出了地窖。
月明星稀,正好照亮了街道的路面,罗胜没走出几步,哗啦啦的脚步声,从两旁传来,两拨人从屋后冲出,迅速堵住了街道,每拨人约有二十来个,个个衣衫破烂,有些手里拄着树枝,无神的双目,全都望着罗胜。
领头的矮个子在右侧,他脸上露出笑意,又将刚才的话说了一遍。
罗胜目光一凝,将羊角匕掏出,月光下泛着寒光,他指着众人,围了一圈道,“我管你有没有恶意,你放我走,我也不找你们麻烦。”
这群人中,除了汉子,不少女人老幼,看到罗胜掏出了匕首,无神的双目现出了几分惊骇,退后了几步。
矮个子连连摆手,“小兄弟,咱们都是遭了罪的,没必要自己为难自己。”他又拉出了方才地窖里见到的“女鬼”道,“这是俺婆娘,东西还给你就是了。”
他不由分说,将那发霉的萝卜,从极不情愿的女人怀里夺出,递给罗胜。
罗胜狐疑地看了几眼矮个子,觉得对方似乎没有恶意,摆了摆手道,“这东西我不要,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语气和缓了几分,却还是没有放下匕首。
矮个子收回了萝卜,笑眯眯道,“小兄弟,俺们都是武州赤县人,蛮子烧村抢东西,我们逃了出来,正要去涿州讨生活。”
蛮子是一种方言,指的就是契丹。
原来只是一群流民,看他们还是老弱妇孺居多,罗胜不由信了几分,又问道,“岗子屯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们知否?”
“知道,知道。”矮个子连连点头,收了笑容叹息道,“唉,自然也是蛮子干的,前几周俺们在这讨生活,见到一个蛮子抢了一个女人,据说是刘铁匠的婆娘,刘铁匠将烫红的烙铁印在蛮子脸上,把他赶跑了。
不料第二天,来了一群蛮子,见人就杀,就东西就枪,幸好当时俺们正在小孤山上找吃食,将事情看了个一清二楚,先是杀人,后来烧村,唉,人全没了,东西也烧的精光。
最后,蛮子骑兵抢了几个黄花闺女,去幽州城里了。”
“难道官军就不管吗?”罗胜奇道,他可是记得,牛辅仁与林常茂手里,可都是有兵有马的,看着汉人被契丹骑兵诛杀,他们怎能坐视不理。
“哼,管?管甚个鸟子蛋。”矮个子愤愤然,骂了句脏话道,“官军在城外没日没夜巡逻,抓到俺们就是一顿恫吓,若是接近了幽城,没的说,肯定掉脑袋,若是在幽城里,俺们至少还有口饭吃,听说涿州城不驱赶流民,我们正要去那里。”
原来岗子屯是被契丹军马烧的,罗胜心中想道,看来这些流民还不知道,幽蓟早已是契丹的了,别说是岗子屯中的寻常百姓,就是如他父亲罗烈般,也是板上鱼肉,任人刀俎。
想起罗府中惨死的诸人,看着眼前的断壁残垣,日前罗家众人的呻吟,与岗子屯百姓在大火里的哀嚎,两者重合在了一起,不由令罗胜心神大动,自己难道真要赴南楚安稳过一世,若真得如蝇蛆般苟活,自己真的会开心吗?
说实话,罗胜并不惧怕死亡,他只是有自知之明,不想白白送死罢了,毕竟依他现在的境况,东丹康永王耶律兀欲要对付他,只需付一劲旅,就可叫他人头落地。
他正沉思,矮个子又开口了,“俺叫刘一守,是守家卫国的守,也有人叫俺留一手,做人总要留一手嘛。不知道小兄弟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罗胜看着这刘一守,觉得这个矮个子留一手有些意思,想了想道,“我叫石二郎,是这岗子屯里的人,去了趟城里回来,就见到家都烧成了灰烬。”
“唉,小兄弟节哀,这世道就是这样,不知道小兄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刘一守问道。
罗胜看着面前的流民,想了会儿答道,“我有一兄弟,唤作石大郎,在涿州卖熟食,我想去投奔他,混口饭吃。”
刘一守拍手称快道,“小兄弟,赶好不如赶巧,你同俺们顺道,正好一同上路啊。”
“这……”罗胜细细思量,做出犹豫的样子,“我还是比较习惯一个人赶路。”
“小兄弟你听我说。”刘一守笑眯眯道,“像你这样的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自然有自信一人赶路,可俺从武州走到幽州,一路上,饿死的,冻死的,被蛮子和官军杀的人,见得也不少,尤其是像你这样喜欢独自赶路的壮小伙儿,官军欺得,蛮子杀得,连俺们这样的大队流民,也打你们的主意哩。
因此,你和俺们在一起,大家形成一股子力量,才不会被官军和贼寇惦记着。小兄弟,你说俺讲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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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月落乌啼惊魂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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