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这些憧憬可以期待，所以并没有多少人记恨何英武抢走了大家的功劳，只是对他有些嫉妒罢了。在场的人乱哄哄的叫嚷了一阵，然后就在离着楼道不远的地方聚集起来。

    这块地面靠近城门和上城的楼道，原本也是有些居民在此定居的，后来因为要打仗，就把这些人赶走了。一来是怕这些人里面有淮国的奸细，到时候趁乱打开城门，那样君子城可是会立刻被攻陷的。二来是此地靠着上城头的楼道太近了，方便守城的将士直接拆取房子的木料和砖石来当做滚木和礌石。

    人都是不喜欢离开自己老家的，这些居民当然不会心甘情愿的搬走。但是没办法，这是战时。耽误守城可是大罪，这罪名可是能大过天的。好在君襄公对待自己的国民，一向都喜欢摆出一副明君的样子，生怕人家说自己对待臣民太过苛刻。

    所以他让承天府出面动员这些百姓离家的时候，给每一个人足够生活一些时日的金钱。然后许诺他们如果君子城能够守下来，就给他们重建房子，然后再免除这些人一些时日的劳役和赋税。

    老百姓的心思通常都比较简单，面对官府的时候一般也会比较软弱。君襄公做出这番姿态，已经让他们感恩戴德，谁还敢多说些什么。

    起初只是这些居民被赶走，其他倒是也没啥。后来随着守城时日的延长，这些屋子大部分都被拆除了房梁和砖石。就是屋顶覆盖的茅草，也被城卫军烧掉当做晚上御寒和照明的工具。

    这些百姓偷偷回来看过自己房子的，多数都心里有些不满。可是他们也不敢说，只能希望战后君襄公能够履行自己的承诺。

    现在房子大部分都拆了，房梁和砖石也都被运走。所以城门旁边几乎全都是空地，倒是方便了此时从城头上撤下来的这些人就地驻扎。

    安排伤病诊治和补充新兵之类的要紧事情，都有大将军姬行去筹措，用不着君襄公亲自去办。至于安排饮食犒劳众将士的事情，由丞相何福康去张罗，所以也不用君襄公去管。

    君襄公刚才在城头做了那一番姿态，此时自然不会轻易的离开。更何况之前君姬跟他说过。城门处才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其余的地方比如待在王城里，恐怕城破了都没人去知会他一声。

    因为这两个原因，君襄公没有离开，而是在城门附近找了一个保存最完好的房子，然后让小黄门和侍女进去收拾一番以后，他才带着两个子女进去。

    虽然只是短时间内一收拾，可是将房屋内铺上华丽的地毯。然后摆上从宫内运来的红木桌椅，再将糊在床上的白纸全换成心的，这屋里倒是勉强也待得住人了。

    虽然城门处住的一般都是平民百姓，但是凡事都会有例外。这处宅子其实不是别人的，正是城卫军在此处看守城门的一个都尉的。都尉的官职相对而言不高，可是那是针对官员而言的。对普通的百姓来说，都尉就是很大的官了。

    所以这个都尉借着看守城门的便利，能够从自己的下属那里收到固定的贿赂，主要就是对那些进出君子城的货物和行人除了正常的城门税之外捞取或者强索来的好处。

    这个都尉得了钱以后，觉得自己每日来往城门处和自己的宅子，耗费的时间太多。干脆就在城门边上买了一处宅院，然后又好好的收拾了一番。结果还没住上几天，就碰到了淮军攻打君子城这种祸事。

    到底也是一个都尉，虽然在贵人眼里不过是一个蝼蚁，可是在普通士卒面前还是有些面子的。所以拆取房屋取得守城的材料的时候，压根就没有人想到去动这间屋子，倒是给君襄公留下了一个可以暂时安身的地方。

    君襄公也没有无聊到会去管这是谁的房子，他直接住进去，没有多问一句为什么这处房子还保存的如此完整。他只是在进屋坐上太师椅以后，才跟君姬说道：“你这一次实在是鲁莽，如果不是我们运气好，可能一家人都会死在城头上。”

    “是绾绾的错，请父王责罚。”

    在没有到紧急关头的时候，在君襄公的面前，君姬一贯都是这么乖巧。即使君襄公很生气，可是看到君姬这么乖，也就不忍心责罚她了。转而对姬放说道：“放儿今日倒是很让寡人另眼相看，终于算是长大了。”

    姬放一听到君襄公夸奖自己，忍不住笑起来：“我不是以前没长大，是以前没有人肯让我自己放手去干一番事业罢了。今天你们看到了我的能力，以后就不用再防着我会坏事了吧。”

    “哈哈，夸你几句，你倒是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君姬笑道，“以前不是父王要防着你坏事，只是因为你是储君，一言一行都被别人看在眼里，所以不能对你过于纵容。现在你有本事，父王和作为姐姐的我，自然也会为你而高兴。”

    姬放笑道：“以往的事情，也就算了。如今你们可是已经看到了我的能力，那你们愿意让我上阵杀敌吗？那些骑兵部队现在没有大帅，只是一些没有同属的小统领。不如封我为骑兵主帅，然后让我统领所有的骑兵。父王，你看我的这个主意怎么样？”

    君襄公摸着自己的胡子迟疑了半天，然后还是摇摇头：“不行，这样可不行。你是君子国的储君，地位是何等的尊崇，怎可去战场上拼命。偶尔做出一些非常之举鼓舞将士的士气，我也不会说些什么。可是如果你打算真的从军，我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虽然君襄公是一个老好人，可是他也是一个言出法随的国君。他说出的话没有人敢反驳，所以其余人听到这种话一定会立刻噤声不敢再继续言语。可是姬放到底是他唯一的儿子，也是最不怕他的人。

    但是不怕归不怕，姬放也知道想要说服君襄公很难。所以就跟君姬说道：“姐姐，你觉得呢？”

    “我只是一个女人，怎敢在这种大事上乱说话。不过姬放你难道就不怕在战场上送命吗？刀剑无眼，到了战场上淮军不会顾及你是君子国的储君。正相反的是因为你是储君，淮军反而更会把矛头对准你。所以你在战场上受到伤害的概率反而比平常人还要大，我是不想你去直面淮军的。你是储君，储君就要干储君该干的事情，而不是去好勇斗狠。”

    “你们，你们小瞧我，早晚我会让你们另眼相看的。”

    姬放说完这句话，就坐在椅子上自己生闷气。君襄公也不理他，而是跟君姬说道：“此时我们算是打退了淮军，可是淮军终归还是要卷土重来的。到时候，你可有良策？”

    “明日照常守城，不过我们几个人还有黑甲军不再上城。城头能守则守，不能守，就按照原先的计策逃出君子城。等到淮恒侯进了君子城，就是我们反过来包围他了。他在城外可以找来石头当做投石机所用的石料，可是在城头上投石机根本就运不上去。就算淮军再厉害，我们也可以把他们活活困死在这里。只是君子城的百姓要受些苦，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唉，真是没办法，没办法。”

    大人物商讨这些大事，小人物此时此刻想的不过是在下一刻拼杀前填饱肚子。丞相办事还算得力，很快就让承天府准备好了酒肉。因为还要让这些将士随时上城头拼命，所以自然不敢让他们喝的烂醉如泥。

    在城头作战是很耗费体力的，不吃的好一些根本就没有办法拼命。所以尽管城内的饮食已经很稀缺，却依然准备了上好的卤好的大块猪肉。然后再弄来一些刚刚出锅的饼子配上一人一小瓶酒水，让这些士卒吃的眉开眼笑。

    上过战场的人，通常都是劫后余生，所以也就格外不拘小节。他们顾不得身上很脏，草草的在衣服上擦擦手，就结果饼子和猪肉开始大吃特吃。等到他们吃喝完毕以后，就直接躺在地上睡觉。讲究一些的，还找块砖头垫在脑勺下面，再弄点稻草放在上面免得咯着自己。

    不讲究的人，干脆就连砖头都不找，就这么直接躺在地上。他们实在是太累了，因此很快就这么睡着了。看到此情此景，承天府的府君忍不住跟丞相说道：“何翁，将士们实在是太苦了。”

    丞相本名何福康，因为此时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所以跟他关系相熟一些的官员，在私下的场合都不叫他丞相，而是叫何翁这个称呼。既显得尊崇，又显得亲近。

    何福康跟府君王才学说道：“才学，你跟我一样都是文人出身，自然看不得这些士卒受苦。可是你要知道为将者最忌讳的就是妇人之仁，所以我们不可以在这些小节上太过于苛责大将军。此时城外的淮军虎视眈眈，这些士卒是随时都可能上城头去死战的。

    如果让他们离开这里回营地休息，怕是城外的淮军攻城之时，就没有人来抵挡了。”

    “何翁说的对，是我看事情太过于肤浅了。只是淮军势力太强，现在又有了抛石机这种神器。这君子城不知道能够幸存到何时，学生心理实在是有些惶恐。”

    文人说话就是喜欢绕圈，好在丞相自己就是文人出身，闻琴声而知雅意。他立刻转头看了看四下无人，那些跟在身边的幕僚都离得够远，这才小声说道：“才学，你这可是太莽撞了。眼下还在守城，怎么可以想这些事情？”

    王才学也是一个秒人，知道何福康这人谨慎的要命，轻易不会说实话。所以自己也不明说，只是应承道：“学生愚钝，哪会多想，只是担心守城罢了。眼下不止是学生，整个君子城内无论是贵人还是贩夫走卒，无不担心这件事啊。”

    何福康想了一下，觉得王才学毕竟是承天府的府君，是整个城池里面对城内居民和府库的情况最为了解的人。在这种情形之下，用的着他，倒是可以告诉他一些自己知道的事情。所以他小声说道：“君子城怕是最终还是受不住的，到时候国君自有打算。你若是闲来无事，最近今日最好还是待在这里。那些日常事情，可以让幕僚去干。大事就让幕僚来此请示，想来最近几日你那里也没什么大事。”

    王才学多么聪明的一个人，立刻就听出来何福康的意思。他很是吃惊，因为这意味着君襄公随时都可能放弃君子城。他想了一下，还是说道：“在城里或许能够保住性命，可是出了城就是国君恐怕也随时都有丧命之忧啊。毕竟淮军可是跟东胡都百战十年过，在野战方面肯定比城卫军要强太多了。就算是周围有勤王之师，又怎是淮军里面的选锋军的对手？”

    “你说的事情，老夫也想过。但是当时在君前议政的时候，却没有提出来。因为这种话是要犯大忌讳的，如果在城里也打不赢，在城外也打不赢，岂不是只有投降这一条路。可是这一次君子国得罪淮国得罪的那么狠，淮恒侯的为人又是出了名的霸道。他怎可轻易放过国君？

    咱们这些人投降虽然可能会失去眼前的地位和官职，可是总算能够保住性命。而且淮恒侯想要治理淮国，还离不开我们这些人。所以到时候就算官位下降一些，多少总还能够保住性命。

    国君就不一样了，肯定性命难保，说不定整个宗室都会被屠个干净。你说这种时候，国君怎么会想不到投降会是怎样的下场。如果此时有人提出来要投降，你觉得国君会怎样处置这个人？

    虽然国君一贯都是好脾气，可是国君杀人的时候也不会手软。更何况近几日君姬频频参与国事，她可是一个杀伐决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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