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是皇后娘娘所生,又是陛下的第一位公子。”唐境刻意奉承道:“陛下对大公子苛责些,是希望大公子能体解陛下的苦楚,今后……”说到这里,唐境却不肯再说下去了。
韩珝偲不动声色地问了句:“今后如何?”
唐境笑了笑说:“唐境以为,大公子得把四公子遇刺的事查个水落石出,才能知道今后如何。”
正好走到宫门口,唐境停下脚步,对韩珝偲行了个拜礼道:“公子,臣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退了。”
韩珝偲自然知道他要忙什么公务,点了点头说:“也好,去吧。”
看着唐境上了马车,离开门口,韩珝偲朝门边一直等候着的那名宫女招了招手:“嫣红姐姐,如何?”
嫣红匆匆忙忙走上前来,小声说:“公子殿下,天香宫里那个叫楚灵的机灵得很,我们刚看到四公子,就都被她赶出来了,什么都没听到。不过唐侍郎,倒是在里头待了一炷香的时间。”
“是楚灵把你们俩支棱走的?”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韩珝偲斜望天空片刻,笑了笑说:“也罢,既然咱们什么都不知道,权舆殿的那个小宫女就也得不到半分消息。你在御书房,就好好看着她,看着陛下吧,别出什么大事就好。”
“诺。”见那宫女要走,韩珝偲又嘱咐了一句:“对了,皇后娘娘那边,你也叫你的姐妹们多盯着点。缺什么,就去文府报信。”
“诺。”嫣红颔首,行了个礼,便告退了。
韩珝偲回头,凝望着门洞内的宫殿。
忽然,闻得闷闷的雷声响起,他抬头望天,一滴雨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他决绝地转头,骑着快马,离开了宫门口。
片刻之后,惊雷划破天际,噼里啪啦的雨点,砸在了崔府里,崔儆书房的堂前。
崔儆换下官服,才算是松了口气:看来陛下预判的不错,唐境还是四公子的人——否则按照刚才那情形,唐境应该把修例的事揽到自己身上,或是提议由他来主理。然而他却提议给了许洲,看来也是为了保住四公子的功: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管许洲叫先生的。
回到书房,崔儆照旧坐在桌前,想好好看看《太祖志》,申时入宫,才好答广德殿那边的话。
谁知书还没拿起来,一本蓝色封面的厚册子便展现在他眼前。
更诡异的是,一向堆满各种文卷的案面,居然整洁无比,各类书籍文章,全都被按类分好,摆在一旁。满桌上就只有这一本册子,摆在正中间,上面是四个大字:泸县田册。
崔儆一脸狐疑地拿开田册,下面还有两封信。他想了想,坐下来朝外喊道:“来人!”
“老爷,您有什么吩咐吗?”一个家丁闻声,忙从廊下进来,垂手而立,站在门边。
“今天早上,可有人进过书房?”“老爷,您的书房,向来是没人敢进的。小的们在门口,两班倒着呢。”
崔儆更觉诡异了,挥挥手,示意那家丁下去。
窗外的雨片刻不停,崔儆坐在桌边,却是连翻开那本田册的勇气都没有——众所周知,泸县是侵占民田现象最严重的一个县。这本田册送到自己手上,还附带了几封来历不明的信,实在是叫人坐立难安。
怎么办呢?崔儆看着窗外的大雨,把景色都朦胧在了廊下,不由得伤了脑筋:自己苦心经营那么多年,就是为了不让自家卷入朝堂的纷争——虽说从陛下指定唐境为礼部侍郎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卷入这场纷争之中了。
但是这次不一样!崔儆一向平和的心绪竟难得地浮躁了起来:若是隐瞒此中玄机,对不起黎民百姓不说,还触犯了大公子的利益——这事儿说不准,还就是大公子做的呢!
若是把这些物证都交给陛下,那自己,可就真明明白白地和裴家作对了!崔儆走到窗前,听着雨声,心情复杂。
若是交给大理寺呢?岂不是一举两得?崔儆回头盯着桌上的那本册子,心想:大理寺是二公子的势力,若是交给大理寺,自己也落不着知情不报的名声,又不至于牵扯进党争之中。
但很快,视线迁移回来,一扫而过墙上的一幅字。
他缓步踱过去——是《礼记》中的《大道之行也》。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guān)、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
“男有分,女有归……”他看向窗外的天空,喃喃道:“先生,您说,我今天若是让这些东西公之于众,真的……就会有这天吗?”
“爷爷,您应该交出去!”崔儆被吓了一跳,看向门边:这不是他最心疼的乖乖小孙女吗?
“小懿,你怎么来了?”崔儆知道,自家小孙女既然说了这句话,必然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崔懿连忙走上前来,对崔儆说:“爷爷,他们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让那么多百姓流离失所,难道不应该受到惩罚吗?”
崔儆叹了口气:“小懿啊,咱们家只有你爷爷我这么一个重臣,若是得罪了那些人,后果,不堪设想啊!”
崔懿语气极其坚决:“爷爷,这么大的事,难道您不公之于众,就不会有人知道吗?到时天下人知道爷爷知情不报,咱们家又会是怎样?”
她见崔儆还算犹豫不决,干脆走到那幅字前,抓起落款的一角说:“您看,这幅字还是您的先生送您的,‘男有分,女有归’,这样的愿望很难吗?只要爷爷一句话,即使力量薄弱,也能让更多人吃饱穿暖,为什么不去做呢?”
“爷爷,如果您的先生知道了的话,他在天之灵,也不能安心啊。”崔懿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崔儆,最空灵,也最有分量。仿佛一把利刃展现在崔儆面前,叫他生出了敬畏之心。
她会说出这些话,倒不是因为看过那些东西。
只因今早,她在书房走廊的转角处,遇见了一个陌生人。
那个人穿着一袭轻装,蒙着面罩,腰间佩着一把匕首。锐利的目光仿佛可以穿透一切,脚步轻快令人难以察觉。若不是她恰巧路过书房窗边,那人又刚好专注于收拾自家爷爷的桌子,只怕还不能发觉。
那人见到她,便立即拔出了刀:即便眼前的少女穿着一袭粉红色的宫装,长发披散,目含笑意,温婉可人。他也丝毫没有放下戒心,甚至想立即飞檐而去。
“喂,跟我来!”听到这句话时,那人愣了愣,收刀入鞘,朝她走去。
“面罩摘了吧,我就说你是我请来给我表演武术的。”她把那人拉到墙角,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不会揭发你,但是你要告诉我,你在我爷爷桌上放的东西是什么!”
“不必了,你只需当作没见过我。”那人的声音有些沙哑,还故意压得很低,似乎是在刻意伪装,但他却似乎不打算隐瞒那些东西的内容:“麻烦你,一定要看好书房桌上的东西,不要被人拿走。”
“侵占民田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是啊,不是结案了吗?”崔懿知道,他如此说,是必有隐情。
果然,那人摇了摇头:“案子是结了,但是那些人隐瞒罪证,杀人放火,试图把农民们都赶尽杀绝。另外,他们还直接霸占了被归还的民田,谎称是农民自愿买卖。实际上,农民们已是家破人亡。”
崔懿瞪大了眼睛:“果真如此?那……你直接把东西交给我爷爷不就好了?为什么……”
那人并未回答她这个问题,打断道:“如果他问你怎么知道这些事,你就说,那些东西你看过了。”
“那我可以看吗?”崔懿眨巴着眼睛。
那人点了点头,轻声恳求道:“但是请一定,要劝你爷爷,把真相公布天下。”
崔懿心中突然涌现出无穷的责任感,她猛地点了点头说:“我一定会的,你快走吧!”
那人眼中似乎浮现出一抹笑意:“你看你身后。”
“什么?”崔懿转过头去,还以为被人发现了:“哪有……”转过头来时,那人却已消失了。
即便是一个素不相识的蒙面人,即便她也未曾去看那些东西,她还是选择相信他,并且隐瞒他的行踪。
崔儆叹了口气,看着窗外风雨声势越来越大,轻声说:“小懿啊,去廊下吩咐个人,把礼部侍郎唐境,请到咱们家里来吃晚饭吧。”
崔懿知道,爷爷一旦说出这个名字,便是有了主意:陛下身边唯一的御前行走,纵使她未曾亲眼见过,也晓得其分量。
“诺!”崔懿片刻不待,忙出去吩咐了。
崔懿吩咐完,便往厨房走去,心里却想着今早遇见的那个人——或者说,那双眼尾微微上翘的,亮如星辰的眼睛。
按照崔家的家训,小姐是不可以见外男的。今天这个人,还是她今年见到的第一个外男。但是少女的好奇心是永远不会停下来的,她很快就又想见另外一位“外男”了。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爷爷却选择与他商量,他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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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懿心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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