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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峙逸上得楼来,李穆笑脸相迎,却发现他眼下青黑,似是没有睡好。
“艾大人火急火燎地来找我这富贵闲人听曲儿,所为何事?”李穆摇着扇子,面上带着隽永的笑。有的人天生就有这样的本事,本是不出色的容貌,却让人见了通体舒服。
艾峙逸:“我有事求你。”开门见山。
李穆笑起来,淡淡苦涩:“如今我这么样的一个人,又能帮到你什么呢?”
峙逸喝了一口茶:“这事儿,在京城,只有你可以帮我。”
胡之康笑嘻嘻,摸了身边美姬一把:“难不成是关于女人?”
“正是,我要你帮我得到一个女人。”
身边的美人婉转一笑:“都听说艾大人心如止水,从不沾外间风月,不知是哪家女子,竟让大人抛却了家中娇妻美妾,巴巴地来给这没良心的送银子?”
峙逸:“实不相瞒,并非是外间女子,而是贱内。”
李穆嗤笑:“你最近是不是很闲啊,我说……喻兰璇死乞白赖地嫁给了你,我看她成日里喜得失心疯一般,你就不要瞎操心了。”说着,就举起茶碗要饮。
“不是她,是周云凤。”
艾峙逸话音刚落,李穆口中的清茶尽数喷向身侧的美姬。美姬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擦都没拿帕子擦一下,就连身后唱曲儿的姑娘都停了手中的琵琶,怔怔看着艾峙逸。
李穆的声音都扬高了:“你说那个恶妇?你迷上了她?”
艾峙逸一脸难掩的萧索憔悴,却还是刻薄地冷笑:“自然不是着迷,不过想要玩弄一下她罢了。”
李穆想:如若素不相干,你岂会白白地要去玩弄一个女子。
沉吟半晌,遣走美姬歌女,李穆才道:“想来当年那件事你还没有放下啊!如若要报复这么一个下作女子,你何须自己动手,不理睬她便是了。这些年,你不是都这么做的吗?如若你真是思念云英,你再娶她也不是不可能的,我听说这周文晰前儿要把云英送给南安王,南安王都拒了。”二人是多年的同窗,又一同殿试,相互知根知底。
“想来这周文晰如今跟废太子沾了边,谁敢跟他走一条道啊,奇就奇在以他这样的罪行,皇上竟然没有停他的职,想来还是有些蹊跷,也不知这滑头有什么本钱在手上。
“不过在这种时候,你大可去向他要人,我想这老狐狸是求之不得啊,你们本就是注定的夫妻,他还有什么好说的?皇上也是个性情中人,你将原委都禀明了,他岂会怪罪于你?”
峙逸侧头低头看面前那碧绿茶汤,淡淡道:“你不明白,对于云英,我早已放弃。”
“哦?”
峙逸沉吟片刻,面带苦涩:“你记得当年我们放榜的时候吗?喻尚书最先看好的是你,尚书府的择婿车停在会馆里候着你,你却躲到我家去,只因害怕被一个毫不相识的女子绊住了手脚。当时我就想,我爹死了,我们家几乎一无所有,我该怎么办呢?我刻意打听了尚书千金,专程到灵隐寺去与她偶遇。后面你就知道了……”
李穆折扇轻摇,淡笑不语。似是对此情节心中早已了然。
峙逸眉头轻皱:“我当时挣扎了很久,我少年时曾对云英发誓,今生要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娶了云凤,她可以谅解,何况,我从未碰过云凤一下。可是娶了兰璇呢?为了前途,我放弃了云英,我当时已经想好,我此生不会娶云英了,再也不会了。”
峙逸说完,脸上还淡淡染着惆怅。
李穆素来知道峙逸心思缜密、手段毒辣,八面玲珑,一直觉得他不够磊落,如今想来,如此性格跟他二十年来的际遇不无关系。
“所以,你就移恨于周云凤,想要狠狠地报复她?”
峙逸冷冷点头:“可不就是吗?”心里却是另一番光景,这个女人,她岂可这般无视自己?他艾峙逸二十年的自尊全被这个瞎了眼的女子践踏干净。
他要百倍追回,要她匍匐在地,痛苦不堪。
峙逸想着这一幕,不自觉地血脉贲张,却又有种隐隐的难过。
李穆笑一笑:“她那样的条件,见了你这般品貌,你钩钩手指便可手到擒来,何苦来请教我?”
峙逸神色冷清,却另有一番凄清婉转:“你不明白。她……与别家女子不同。”
李穆是怎样的人?熟谙风月,慧眼独具,不由得诧异,往往情到深处的人,就会称那个爱人为“他(她)”,无比隐晦又无比私密,他总觉得艾峙逸这一声“她”叫得有些变味。
想着当年峙逸面对貌美如花的喻兰璇,有千颗心眼万般手段,不过是因为他不爱她,所以理智。如今不过对付周云凤这个没水准的恶毒寡妇罢了,居然要来求助于自己?
他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峙逸看李穆兀自发呆,催促道:“你可答应帮我?”
李穆沉吟片刻,带着淡淡笑容:“红尘中男女,所有的私物,不过是一颗心,越是难以打动的心越是可贵,你可否想过,夺了一个女人的心,然后肆意践踏,也许比夺了一个女人的命更加可怕?”
“你是同我卖关子吗?”峙逸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
李穆眼前一亮,合上扇子:“三千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峙逸兄果然慷慨。”
峙逸面带微笑:“事成之后,还有两千两奉上。”
李穆含笑将银票收进衣袖:“其实得到一个女人的心,是无比简单的一件事情,不过需要做到如下几件事罢了,既要做得好又要做得漂亮,我想,以峙逸兄的资质,实在是算不得什么问题!”
他看着峙逸那略显憔悴的面容,心里却道:只希望你不要花钱买后悔。
云凤感觉到有人在触碰自己,下意识的排斥让她嗖的一声蜷坐起来,在床脚缩成一团。锁链丁零哐啷一阵响。
“哎呀,这造的什么孽啊,把好好的人锁起来,真是……”
竟是柳妈。
云凤舒了一口气,有些讶异。
她本来以为,来的会是艾峙逸。
那晚艾峙逸到底是没有碰她,但是他当时怨恨的表情,还是惊到了她。
柳妈从腰间摸出一串钥匙,麻利地打开她手上的镣铐,嘴里还念叨:“看这手毁的,这一两个月怕都是拿不了针了。”
云凤还有些恍惚:“是谁让你放了我的?”
柳妈左右看看,小声说:“我估摸着是少爷的意思,唉,我老婆子自你走后,就被派到厨房去了,唉,年纪大了,手脚不如那些小姑娘利索了,也没有什么一技之长,徒然被人嫌,也没个儿女照应,想是这辈子就完了,谁知道,昨儿艾总管竟亲自来把我提出来,让我以后依着往日的情形照看你,以后月钱什么的就到他那儿支,和西屋的一样,一个月五十两呢。”
柳妈瞪圆着双眼,肉乎乎的巴掌撑得开开的比了个五,一脸的兴奋。
云凤却兴奋不起来,也不知这喜怒无常的艾峙逸又耍什么把戏。
转了转除了手铐的腕子,倒是无限轻松。
两人往外走的时候,书房里一个人都没有。
艾维笑嘻嘻地站在外头,冲她行礼:“大奶奶,您慢走。”
云凤还是有点云里雾里,她儿时听说判了死刑的人在杀头前总会有顿好饭吃,心里不免怀疑这艾峙逸会不会派了人在内湖边上,只等她过去,就一棒槌把她拍死在湖里。
艾维看她神色恍惚,只当她念着峙逸的好,想去道谢,一脸谄媚道:“爷去湖北赈灾了,临行前嘱咐小的要好好伺候大奶奶,东屋那头都布置好了,只等着奶奶回去了,小的还特意给奶奶备下了两个婆子,四个丫头,和西屋奶奶一个样儿,就是怕奶奶不合意……”
云凤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有柳妈就够了。”
艾维还是笑:“奶奶这不是为难小的吗?小的……”他自小就跟着艾峙逸,又机灵又滑头,很会讨人喜欢,说起话来总是商量的语气,却也让人拒绝不了,所谓仆大欺主,这艾府里头,也就他担得起这句话。
云凤索性闭口不言。
艾维知她倔强怪诞,生怕拂了她的意思,艾峙逸那边必然让自己过不去,立马转了话头叹道:“若是奶奶真的不要,那奴才也没法子不是?爷说了,样样事都要称奶奶的心。东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柳妈一个人也操持不过来,依小的意思,配上两个洒扫丫头,再在小厨房给你配上一个厨子,两个烧火丫头,既打扰不了您的清静,又能让柳妈松快些,这样可好?”
“好啊好啊,极好的啊……”不待云凤开口,柳妈已经一迭声地应承艾维,作揖作得头都要点地了。
云凤见这般光景,便不再多言,只得应承。
云凤回到东屋,发现这里已经大变样,院落收拾得干干净净,架上了缠着花藤的竹篱笆。不知道哪里移来的粉色蔷薇旖旎娇艳地开了一大片一大片,花尖儿眼看着就要攀上了墙壁。
柳妈开心道:“这花儿真好看,待到明年,估摸着要爬得整面墙都是。”
屋里窗子上罩着碧色纱,床前垂着水丝帘,缺了角的旧油灯换上了素雅的明月盏。柳妈喜滋滋地摸了摸妆台上崭新的水银镜:“奶奶快来看啊,这镜子照得人可真清楚啊,听说这种水银镜子贵重着呢,咱府里只有西屋那位使的是这个,就连素琴奶奶那里都用的是铜的呢。”说到后面,话音也压得极低了。
云凤也是第一次见这种时兴镜子,拿手抚了抚,镜子里映出她憔悴苍白的脸,把她自己都吓到了。
好丑的女人啊。
那艾峙逸究竟图的什么啊!
“哎呀,奶奶,这绣架真是个好东西啊……”
“爷真是舍得啊……”
这样一想,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
半月后
云凤伏在蔷薇花架下看书,柳妈喜颠颠地跑来:“奶奶,您知道谁来了吗?”
云凤的心突的就跳了一下,谁知却是她料错了,柳妈身子一闪,后面赫然站着的不是雨珠是谁?
云凤看着面前笑吟吟的人儿,忍不住眼眶就热了,主仆两人搂做一团。
“小姐,我前些日子来看你,不知道怎么的就不让进了,我寻思着你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怕是再也见不到你了呢。”雨珠又哭又笑,逗得云凤泪珠儿也滚了下来。
柳妈悄没声地就走了。
云凤摸着雨珠的脸:“我看看,倒是长胖了些,家里都好吗?我爹好吗?”
“家里……还行吧,虽比不得从前,倒也平安,老爷身体也康健,还让我给你捎了东西来。”说着,从衣襟里摸出一个布包,里面有几张加起来面额不足千两的银票,几根旧簪子。
云凤认得那几根簪子,都是母亲的遗物,拿在手里异常的重。
当年母亲死了,这些都被继母抄了去,自己以为是无缘得见了。
云凤诧异地看着雨珠。
雨珠四下看看,伏在她耳朵上道:“老爷说上回那事,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还惦记着孝顺他,虽没成功,却累了你受罪的事,他心里知道了,父女一场,自然不会亏待你,这几根簪子看起来不起眼,里面却是镶了金珠的,家里钱财都被夫人把持着,他也就能拿出这么多了,他还说艾峙逸是个睚眦必报的,让你以后寻着机会就带着这些跑路,不然还有得你受的。”
云凤有几分心凉,她早知道她爹是个重利轻情的人,但话说得这样明白,也确有几分哭笑不得:“既然知道这里是虎穴,当初干吗还要把我嫁过来?”
雨珠脸上神色变了变,有几分欲说还休。
云凤没注意,又问道:“那云英呢,她还好吗?”
“……前儿才听说老爷打算把二小姐嫁给京城首富牛家做续弦,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牛老爷是出了名的暴发户,虽是有钱,京城里倒是没几个看得起他的。
云凤可惜:“怎么就成这样了?”
雨珠道:“可不是吗?老爷素来官声不好,当年姑爷家的事,被传得满城风雨的,加上最近老爷又遭了难失了势,咱家虽说是官宦人家,现在也不过是个空壳子,云英小姐又前前后后被许过几次人了,所以……就这门亲事还是舅老爷寻来的呢!”云英的娘本来出身极低,哥哥不过是个卖纸钱的商贩,后来还是靠了周家,才发迹起来,但怎样,都不过是目光短浅的市侩商贩罢了。
云凤苦笑:“若是当初爹把她嫁进艾家,说不定,就没有这些事了!”
雨珠到底忍不住:“小姐快别这么想,当初的事儿,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云凤诧异:“什么?”
雨珠咬了咬唇:“我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的,你不知道,如今……夫人都把家当贴了舅老爷了,像是估摸着老爷的日子不长了,家里如今越发松散没型,我那口子前些时候身子不好,我去药房抓了药,怕招人口舌,就躲在里间柴房煎药,因着天气热,也没人怀疑里面有人,我听见夫人的贴身婆子周灿家的跟她女儿嚼舌头,原来当年……当年……”
云凤催促:“当年什么?”
雨珠却立时三刻变成了锯嘴葫芦。
云凤往身后一看,也吓了一跳。原来是峙逸立在那里,一身月白衫子,水蓝的腰带上吊着一块玉。
她也连忙站起来,双手紧张地拧着帕子。
谁知艾峙逸竟也恭敬地对她行了一个礼,不似从前的冷漠如冰、喜怒无常,倒是温润谦卑的很:“许久不见了,来看看你。”
云凤不软不硬地还他一礼。
他没有恼,脸上带着笑容:“都还习惯吗?”
云凤十分生分:“艾少爷不必如此的。”
艾峙逸也不恼:“缺什么短什么就让柳妈去问艾维要便是。若是有人找上门来生事,让艾维禀了我,我必然给你公道。”
云凤看他这一副吃错了药的架势,也不知道如何应对,连忙屈膝对着他福了一福,希望他早点走。
谁知艾峙逸竟和气地和雨珠聊了起来。
“……你自己一个妇人家老是这么跑来跑去的也不方便,不如这样,以后每月逢一逢五我就派轿子去周府接你,她一个人在这边也怪寂寞的,你多陪陪她。”
“这……”艾府从不和周府打交道的事情,无人不知,艾峙逸这么一番话,让雨珠傻了眼。
峙逸还是笑:“若是你家主子不同意,我自会让人去说,好歹艾府也是姑爷家,这么生分做什么?”
这番话说下来,雨珠和云凤都不寒而栗了。
峙逸对着雨珠笑笑,冲着云凤招招手:“你过来一下可好,我有话单独对你说。”言毕,自行走到不远处的柳树下。
云凤动也不动。
艾峙逸又走了回来。
雨珠尴尬不已,自行走到一边。
峙逸对着云凤笑:“你胖了些。”
云凤看了一眼他的笑脸,垂首,半晌道:“艾少爷,谢谢您的善心,虽然我觉得自己没有错,但是我和你确实不是一路人,我们家如今也完了,你们家大仇也得报了,不如休了我,让我出去自谋生路吧。”
峙逸还是笑:“上次是我的错,把你吓坏了吧,我想清楚了,当年我爹跟着你爹,也不能摘得那么干净。我已想通,以前的事情就这么算了,你既是我的妻,我自当好好待你。”
云凤早已说不出话来,心里只是一个劲儿的别扭。
“但是既然你对我没有那个心,我也不会再勉强你,所以,你不必害怕。”言毕,要伸手去挽云凤鬓边碎发,手伸出来,看到云凤退缩,又尴尬地收了回去,面上笑得自嘲。
“我走了,以后若是你不想见我,我也不会无端端地跑来的。”峙逸说完就转身要走。
云凤却冷冷道:“你留着我做什么?就不怕落得阮家那样的下场?”
峙逸并未回身,只是低低道:“我信你。上次是我出手陷害你爹,你不过是要讨回公道,如今我和你爹相安无事,你自然不会这样做。更何况……阮家的事,我从来不信是你做的。”
最后这一句话,让云凤隐隐有丝鼻酸。
这么多年了,坊间传言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若是真的有一个相信她支持她,她也不是不动容的。
一个人扶着树干愣愣站了半晌,等到雨珠过来拍她臂膀,才回神过来。
雨珠一脸欣喜:“小姐,看来这姑爷真的是开了窍了,以后日子就好过了,不用跑路了。”
云凤淡淡一笑,拍拍雨珠的脸:“会说人话的未必就真的是人。”
雨珠迷惑,想着艾峙逸近来颠三倒四的言行,也一头雾水。
云凤:“你刚刚说你在厨房,究竟听到了什么事?”
雨珠这才正色:“就是有关你当年嫁入艾家的事情,其实当年……”
“当年,将小姐嫁到艾家的主意,是夫人出的。”
云凤不以为然地苦笑:“是她出的又如何?爹什么都听她的,我又不是不知道。”
雨珠摆手:“不是啊,整件事都是夫人做的,老爷也是事后才知道的,可是木已成舟,也改不了口了!”
云凤这才恍然:原来是这样。
如若是这样,以前想不通的事情,也就都想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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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百倍还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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