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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作立一路寻找齐宇凡足迹，从江边迂过桥栈，穿过屋翎街间，全无半点踪影，抬头望天，天黑月现，已是万家灯火，菜香鼻尖，晚饭时间。想来齐宇凡未有危险，已在家中，无需再寻，转而来到酒坊，吊上一斤浊酒，切了半斤牛肉，包了一碟花生米，哼着不知哪曲哪调，悠悠地回家买醉去，走过街里坊间，悠扬琴声荡满耳畔。

    寻得音源所发，确是对面“明月楼”之所在。闻得曲调，他摇头欢笑，道：“曹植赋七哀诗作，却为寡妇使作饭堂之名，岂不乐哉？真乃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可叹！可叹啊！只不过春江花月夜，笑看红尘已破，哪里听得这烦心曲子，赶快回咱的狗窝，喝他个一醉方休喽……….”

    明月楼里，厅堂宾客，稀松而坐，居中一簇人影，面带醉意，晃头晕脑，琴曲听得似懂非懂，本来曲意渐浓人亦醉，可是如此雅兴附庸在一群怪人面相，气氛上徒增几分怪异。更何况，这些人，哪里管得了甚么曲？甚么声？只要是主子醉了，他们就得醉。如若主子醉得疯了，那他们便是疯了。其实他们的主子没有醉，又未曾沾得一点酒星子，哪里来的醉？只不过他们的主子已被那曲给灌醉，然而，在他心里，曲已非曲，声亦非声，醉在抚琴之人，想那纤纤玉手，拨弄琴弦之柔，亦已抚乱他的心弦，似乎比喝了酒醉得尤甚。

    明月楼主梅月娘，三十出头夫已亡，见得一群汉子，犹如蛮牛要开荒，空旷旷不知哪里堵得慌。尤见中间公子，面俊唇扬，看似一个痴情郎。

    “哎呦，各位爷儿，你瞧瞧这饭菜都凑齐了半晌，咋还不动筷呢，如若饿坏了肚囊，哀家可要特别心伤！”梅月娘喋腔喊道，做作之态，晃颤了浑身肉膘。

    一簇人中，猪面汉子，动了动嘴，舔了舔舌头，看了看菜，似乎没了醉态；羊面汉子，抽了抽鼻，捋了捋胡子，努了努嘴，对着月娘满眼媚态；猴面汉子，斜了斜眼，挠了挠耳腮，摆了摆手，作状悄声之态。再看这公子，全然未闻，仍醉得厉害。其他龟面汉子、牛面汉子、狗面汉子、晃着身子，卖醉的更厉害。

    突闻，琴声伴着歌词，飘飘荡荡、柔柔绵绵、天籁而至：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曲为乐府吴声歌曲《春江花月夜》，南朝后主所作，吟唱之诗，乃千古绝唱，素有“孤篇盖全唐”之誉的《春江花月夜》是也，为唐代张若虚所作。而这弹唱女子，更不是别人，江面丽人殷兰芝是也。

    正当词曲完美融合，欲罢不能之时，突然琴声断、歌声息。蜡影闺厢之外，小蝶轻叩房门，轻语道：“小姐，已到了晚饭时间，白伯伯叮嘱奴婢，切莫耽搁少主按时吃饭，如果小姐再不去，奴婢可要挨训了，小姐下去随便吃些什么便是。”

    房间内殷兰芝眉头紧蹙，万般无奈，但听得小蝶之言，不愿为难这个体恤她的人，应道即来。

    刚走出房门，见小蝶立于门侧，表情古怪，殷兰芝自是将她异样收于眼中，便询问何事，小蝶俯耳细语一番，兰芝月眉紧缩，纤足欲迈，却又退后一步，犹豫半晌，好似下定决心，才起步而走。

    行至木梯下楼一半，便听堂下一男声高亮浑圆道：“明月高阁名江都，两只鸳鸯踏珍珠。歌听曲意佳人才，诗转新题痴郎情。”烂调儿诗句音未落，就听猪呀羊呀狗呀牛呀猴呀呜哇乱叫，猪哼：“此乃千古绝句.”羊咩：“此乃旷世情诗。”狗汪：“此乃风流倜傥。”牛嚰：“此乃牛篇牛上天。”众人一听，嘎然无声，只有猪汉子

    笑的最欢，在被狗踹了一脚以后，才发现，此刻主人已经笑脸变绿，而且是墨绿。

    小蝶跟在殷兰芝身后，听闻这些粗人言语，自是也憋不住，噗呲一声，笑出了声音，这才缓和刚才尴尬的局面。这些溜须拍马听在殷兰芝耳朵里，最是生厌，只是她始终面如桃花，笑颜不变，看在这位公子眼里，自当是对他的赏识和垂青。

    适才心仪女子面前露了脸，此刻才高大胆，笑容满面，手摇香扇翩翩，更胜那美貌潘安，只是这一切，只在他心里，却又有谁看在眼里？兰芝自是没有看在眼里，却看到了一桌饭菜。

    俊面公子，连忙迎上兰芝，笑盈盈说道：“白日里，见得白总管，得知兰芝姑娘

    下榻此间，遂布下一桌酒菜，也好与兰芝姑娘一续旧日。”说着已将殷兰芝请到刚才他落座的椅子上，又陪笑道：“兰芝姑娘，看这满桌饭菜，却是在下一点心意，命属下寻络半日，才将这江都的美味敬献这圆桌之上，有馋神风鹅、攀川小肚、双黄鸭蛋、千层油糕、蟹黄蒸饺、笋肉贴锅、蟹粉狮子头、拆烩鲢鱼头、扒烧整猪头。。。。”

    不等他说完，便听小蝶，笑道：“公子，你要是再这般报得菜名下去，

    就不怕饿坏了小姐的身子？

    兰芝嗔了小蝶一眼，小蝶嘟嘴回应，玉面公子立即笑道：“小蝶姑娘说的这般有理，在下竟忘了给兰芝夹菜。”此语之暧昧，竟有意说丢了姑娘二字。殷兰芝一笑，道：“劳烦公子操心，小女子这厢心领了。”

    饭席间玉面公子说些一路见闻，听得小蝶嬉笑不断，殷兰芝也仿佛被这笑声所染，频频露笑，使得这顿饭吃得欢畅淋漓。

    饭已果腹，玉面公子又提议夜游江都，殷兰芝无法薄了玉面公子的面，因为他是完颜无极，金国名将完颜合达是他的表伯父，他爹爹完颜合运更是现蒙古殖民旧金的爪牙，想来同姓兄弟两人的命运完全不同，完颜合达与元军战三峰山三天三夜，败走钧州，后战死，被金国尊为以民为重的良将。可他的表弟弟却是个认贼作父的奸臣，不仅投靠蒙古，更在蒙古的殖民下，统治金国的土地，蒙古人疲于向外扩张，自是没功夫管理他的地盘，所以，完颜合运这些年，混迹元朝官场，风生水起，总执北方旧金的一些事务，深得元朝大汉满意。玄宗府只是隐设在南宋的一个府邸，表面做些商品贸易，实质却是蒙元安插在南宋的眼线，听命于完颜家族，所以，殷兰芝面对自己爹爹顶头上司的儿子，自是不敢怠慢，虽然她厌他百遍千遍。

    完颜无极作为完颜合运的小儿子，从小便蛮横无边，谁也不放在眼里，却偏生在他父亲的寿宴上遇到了降物，殷兰芝，可当时的殷兰芝还是个九岁小孩子，完颜无极十五岁，按女真族族礼，完颜无极不可娶外族女子，殷兰芝生为蒙古族，自然得不到完颜家族的认可，怎奈无极小子，在一遇之后，早已心无旁骛，族规家法又奈何？执此爱慕之念一晃已三年有余，三次弃家出走，寻殷兰芝，二次被捉回。就这般反复锤炼，他的心思如光头之虱，明摆在兰芝心里。可有些人，就是这般，看了不烦，念之无味，如此将就却是不能，但也不忍狠心斩断。

    三人动身来到明月楼外，一概下人自是知趣走开，见得白中喜在旁等待，完颜无极双手一拱，笑道：“白总管，我带二位姑娘夜游这江都，不知老前辈可放心将保护少主的职责交于在下？”白中喜听闻此言，只是微微一笑，却并未应答。完颜无极见他仍是不放心，又笑道：“白总管，大可放心，我完颜无极师承颇多，全是江湖高手，区区在下武功，怕是这江都城内，除了白总管无人能及。”他之轻狂，因他无知。

    殷兰芝怕薄了完颜无极的面子，阻于白中喜面前，细语道：“白伯伯放心，想来我们只是走走，自不远去，今又有无极公子这样的高手护着，您就放心吧！”见得少主之言，白中喜双手一抱拳，对完颜无极笑道：“无极公子，我家少主安危全靠公子护庇，还望公子保我家少主周全。”说罢，从怀中拿出一个穿天翎，递于殷兰芝，此翎是玄宗府传密之用，殷兰芝明其用处，自不必说。始于男人的责任感，此刻完颜无极只觉好不英雄飒爽，随二女走进繁街锦巷。

    公子风度翩翩，二女美若天仙，一行人华衣锦服，博得羡慕眼光，无极公子迎合这赞许目光，盛气更涨，走路如斗胜公鸡，提着臀，腆着胸，昂着头，步履似乎也走上了方步，只是殷兰芝和小蝶久居深府，如此热闹，早以令两个少女喜爱连连，一会儿看看这儿新奇有趣，一会儿瞧瞧那儿啧啧称奇，好不开心，完颜无极见了更是得意洋洋，如此提议，博得美人一笑，只有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能够体会他此刻的心境，然则，幽王因此招来亡国之因，无极公子因此招来危险之机，共性之处，却都是浑然不知。

    三人见前方，人群叠叠，喝彩不断，小蝶拉着殷兰芝凑了过去，左挤右塞地来到里圈，场中央正是吐火杂技，条条焰龙，声声欢呼，突然二人身后人群前涌，撞的主仆二人险些未稳住身形，殷兰芝突觉腰间一紧，手一摸腰带，急道：“小蝶，不好了，我的玉佩和钱袋被贼子偷了去。”小蝶听闻此言更急，喝道：“大胆贼子，还不将东西交出来。”这一句，完颜无极听的清晰，大叫：“贼子，拿命来！”他这一吼，催以内力，场中百姓，闻声只道是要杀人，一哄而散，四处乱窜，如此这般哪里去瞧贼子？只是完颜无极刚愎自用，瞧得长相，不问青红皂白，便先一掌，打伤几人，追出去百余步，也未寻得小偷何在，他自想美人面前英雄了得，脑子一蠢竟只做傻事。

    殷兰芝乱中反而静如潭水，双目扫过人群，发现一黑衣男子手拿之物正是她身系香囊，到了拐角，没入巷口，没了踪影，她抬腿便追了上去，小蝶一个回身，发现小姐不见，急得泪如雨下，捶足顿胸道：“无极公子，不好了，无极公子，不好了，我家小姐，被人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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