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二年五月二十日,在夏季干热风不分昼夜的吹拂下,整个大明北方的田野中像是铺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地毯,远远望去,田野中到处是不时弯腰直身地农户们的身影,他们正在烈日地炙烤下挥汗如雨的忙碌着。
崇祯十二年的夏收季节开始了。
各人家中的半大小子和丫头跟在前面收割的大人身后,捡拾着掉落的麦穗,等到小手握不住了,就用一根麦秸将一小把麦穗缠绕起来后,送到正在将麦穗一捆一捆绑起来的哥哥姐姐嫂子们那里,然后趁着大人不注意,端起放置在地头上的瓦罐,将里面盛着的暗红色绿豆汤倾进有着豁口的粗瓷大碗中,美美地畅饮几口。
“他大,这眼瞅着日头到头顶上了,恁去喝完水歇一歇,额跟大憨、二娃收完这一垄,咱先吃晌饭,吃完饭再收!”
卫护县七里堡外一望无际的田野中,脖子上搭着一条汗巾的李保弯腰低头,正在用手中锋利的镰刀收割着地里沉甸甸的麦穗,晒得黝黑发亮的臂膊上肌肉虬结,粗糙的大手拢过一片麦穗来,右手斜着向上轻轻一削,一大把麦穗便已割了下来。
这时他的婆姨端着半碗用去年的大麦炒熟后熬制的汤水,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后开口道。
“不急咧!三丫还木送饭食过来,先干一阵再说!”
李保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将一把麦穗撂在地上,直起腰来手握镰刀四下打望一眼,接过婆姨递过来的大碗,仰头咕嘟嘟一气将汤水喝的点滴不剩,口中发出了惬意地呵气声。
两人正说话功夫,李保的女儿三丫挎着一个用棉布盖着的柳条筐由远而近走了过来。
“大、娘、大哥、二哥,吃晌饭了!”
三丫一边用清脆的嗓音高声吆喝着,一边把柳条筐放在了田垄上。
日头直晒下,毫无阴凉处的田野里翻滚着滚烫的热浪,将人们身体里的水分迅速拔走。
“等明年春上,这地里须得种上几棵柳树了,收麦子的时节便能有处地界乘凉了!”
李保用脖子上的汗巾擦了一把满头满脸的汗水,再次四下扫视着自言自语道。
在这个粮食比金子珍贵的年代,他们家开荒时并没舍得在地里种上遮挡日头的植物。
种树虽说夏收歇晌时有个阴凉地,可那就得小半分地不能种庄稼了。
可是现在已经不用再去计较那小半分少收几十斤粮食了,连续三年的丰收下,李保家里的粮仓已经起了三间了。
“是咧是咧!
大,这日头晒得额膀子疼咧!
明年说啥也得种上几棵树,吃完晌饭还能睡上一觉,那可得劲的很咧!”
从另一垄地里踩着麦茬过来的大憨随声附和道。
“遭瘟的!
你敢说睡晌觉!
额看恁这是皮痒了是伐!
这才吃了几日的饱饭,就想着跟官老爷一般!
就是栽上树,那也不是给咱睡晌觉的!”
听到大儿子这个打算后,李保没好气地骂了几声,大憨搔了搔头皮赶紧迎向了三丫那处地界。
“大,恁没去城里打听打听,今年这粮价现下是多少咧?
要是能卖上个好价钱,等收完粮食,咱可去县城买上砖瓦,给俺哥盖屋娶婆姨咧!”
二娃一手拿着一块黑黝黝的粗面饼子,一手拿着一块酱菜,一边大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一旁地闷头大吃的大憨一听这话,顿时支棱起了耳朵。
“他大,二娃说的是咧,等收完麦子,恁抽空去城里打听一下,顺便问问哪家砖瓦结实便宜,宋二家的可是问过额好几回咧!”
李保地婆姨停止咀嚼后,接着二娃的话茬说道。
宋二家的大丫头跟大憨眉来眼去的,眼看着就是郎有情妾有意了,两家大人得信后也都是十分满意。
宋二的婆姨也当着李保婆姨的面明里暗里说过好几次了,就是想着两个人赶紧成亲,她家里可就少一张吃饭的嘴,大憨家下的聘礼也够她家的二小子成亲之用了。
“也成,等收完麦子脱完粒,恁翻着地、打着麦茬,额跟堡里的去往县城看看,买些玉米大豆种子,顺便打听一下!
咱们家这多粮食,给老大娶个婆姨尽够了!
这新粮啊,咱留着自家吃!”
李保家开的五十亩地是在是够大,一家五口忙忙活活了七日才将将收割完,待用牛车一车车拉回堡里后,又经过几天的碾压脱粒,这才算基本完成夏收。
剩下的就是晾晒、刨地,将地里的麦茬挖出后再运回来当柴火烧了,然后就是秋播。
在朱由检的关照下,设在西安府的将作局西安分局一年到头全力开工,生产出了大量的农用器具,然后根据户数分发给各地官府,再由官府免费发放给下去内地农户。
为了不使那些家庭打制农具的铁作坊受到影响,四海商行用市价收购他们打制的农具,然后一并交由官府统一分派下去,这一善举也让众多铁匠铺子得以继续生存下去。
这种惠民举措将会在每一户农户家中的农具基本齐全后终止,以后农户们的农具将会自费购买。
因为考虑到移民们家无余财,无力购买生产工具的情况,朱由检才推出了这一善举,等到农户们的温饱解决,家中有了足够的余粮后,这项措施就会自动终止了。
在各家忙的差不多之后,李保与堡里的几名农户相互邀约,赶着自家的牛车慢慢悠悠去了二十里外的卫护县城,并在当天日头还高的时候返回了七里堡。
“他大,莫不是有甚坏事不成?”
李保的婆姨一边招呼着两个儿子把种子从牛车上卸下来,一边瞅着脸色有些不好看的丈夫小心翼翼地问道,大憨扛起一袋玉米种子看了自家老爹一眼,然后一声不吭地向仓房而去。
“收粮的粮行说了,这几年连年丰收,咱陕西已是不缺粮食,粮价给到两钱一石,还说若是不抓紧卖,过几日就降到一钱五了!”
李保闷声回道。
“去年不还收三钱一石?今年咋这等便宜?
咱家可积攒下了四十多石了!
这一石少了一钱,四十石少卖几多银钱?
早知道去年都卖了就好了!”
李保的婆姨懊悔地一拍大腿道。
“少卖四两都银钱咧!
俺还寻思着,俺哥去了婆姨,剩下不少银钱,再攒一年,俺也能娶婆姨咧!”
二娃小声嘀咕道。
他几年已经十六岁了,眼瞅这同村和他一般大的耿二楞去年就娶了婆姨,今年添了个大胖小子,他这心里头整天跟猫抓一样痒痒的很。
“他大,那咱卖还是不卖?
若是按粮行说的那般,过几日降到一钱五,那俺们可更是吃了大亏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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