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村隶属江阳县，两地相距约摸二十里，一行人路上不停，到县城时刚到午时。

        江阳县比黄梅镇繁华多了，城门口车来人往，热闹纷繁。交了钱进城，几人在村长的带领下先找了个秀才写状纸，接着找到县衙。

        黎语知道村户人家怕官，便指着离县衙不远的一家茶楼道：“这一路上多亏各位大伯大哥，要不是你们帮忙，我自己来不了这里。接下来就不麻烦大家了，等下我自己敲鼓去见县太爷，你们就先在茶楼里喝茶吃些点心。”

        说完，黎语取下包袱，把五包肉拿出来放到空板车上，“我没什么手艺，只卤肉的功夫好了一点点，今天请各位大伯大哥吃。”

        随即又拿出一小块银子给村长，“村长，麻烦您带大家去茶楼。”

        她这么客气，众人有些不好意思，他们不过跟着走了一路，没费什么劲，她却又是请喝茶又是请吃肉。黎语的卤肉不便宜，他们都知道，这么一包怕是得三十文。

        “肉我收了，茶我就不喝了。”韩河道：“好不容易推着板车来县城，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买些东西带回去，所以你尽管办你的事，我到街上转转。等买完了咱们去县城门口集合。”

        有了开头的，其他人跟着拒绝，“对，对，好不容易来了，我们去逛逛。”

        黎语看向村长。

        “你就听大家的吧。”村长沉声道：”我等会儿跟你一起。你们家的情况我清楚，到时候也好做个证人。”

        黎语只好收回银子，同时暗道回去后多在红包里放几个铜板。

        同行的四人很快推着板车离去，留下黎语、被布堵住了嘴的黎大力和村长。

        黎大力看到黎语给其他人卤肉时，目眦欲裂，黎语宁愿给外人吃肉都不给他吃，真是该死！

        他想骂，可惜说不了话，只能无能狂怒。

        黎语才不管他，果断敲响了登闻鼓。

        一炷香后，黎语，黎大力，村长，三人站到了县衙大堂内。

        堂上，县令大人自带威严，“堂下何人？有何要事？”

        黎语往中间走半步跪下，把黎大力企图下毒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并把临走前村长儿子给自己的黎大力在镇上的药坊购买毒鼠药的证词呈上。黎大力估计以为黎语什么都不懂，买药的时候甚至不知道伪装，村长派去的人相当容易地找到了他买药的那家药铺。

        “竟有如此恶毒之人？”县令仔细看过，猛地一拍惊堂木，“黎大力，你可有话说？”

        黎大力满头冷汗：“大人，小...小人冤枉，小人...买毒鼠药是为...为了毒自家老鼠。”

        县令压根不信，只想拍惊堂木震慑，眼角余光蓦地扫到黎语。

        他想了想，指向黎语，“他买鼠药确实有可能作他用，你有没有证据证明你的说辞？”

        “有。”黎语跟村长对视一眼，郑重道：“与黎大力一起夜闯我家的人已经找到了，村里的人亲耳听到他与黎大力妻子刘玉的对话，言明毒鼠药是想下到我做的卤肉里，大人可派人将那人和刘氏抓来，一问便知。”

        黎语他们来县城之前，刘玉就慌慌张张回家去了，她跑的时候被吴婶看见，吴婶怕她有下一步动作，偷着跟她走了一段。

        也是巧合，刘玉才走出村子，便撞见了跟黎大力一起干坏事的男人。

        躲在树后，吴婶听到了二人的对话。但是当时只有她一个人，没敢上去抓，只慌里慌张返回村里告诉大家这件事。

        黎语跟村长商量以后，决定让县令派人处理。那男人是黎家村的人，在没有官府出动的情况下，贸然跑去抓人难免引起两个村子的争端。他跟黎大力还是不一样的，黎大力是被人当场捉住干坏事，黎家村的人再有意见也不敢杠。

        此时公堂下，黎大力听完黎语的话，心彻底慌了，“大人,大人，小人什么都说，求大人放过小人。”

        接下来，黎大力把如何策划，如何买药，如何到黎语家里清清楚楚说了出来。

        为了减轻惩罚，他把与他一起的那个男人的底细也全部透露出来。

        *

        黎大力最后被判打二十大板并关六个月。因为他没能成功下毒，没有造成重大事故，所以判不长。

        黎语明白这个判决合理，没多说什么。

        黎大力最后被抓走时，哭的涕泗横流，大喊着他错了，他以后不敢了，请黎语以后原谅他。

        黎语不为所动，向县令大人道谢后，随着村长离开。

        站在县衙门口，看着那威严的狮子，村长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转头看黎语，她一派淡然，头上连汗也没有。

        村长不由佩服，“修文媳妇，你不怕吗？”

        “不怕。”黎语道：“我们有证据，怕什么？”

        不过县令大人的品行是不怕的重要原因。来的路上她其实有些担忧，原主没见过县令，对县令的所有印象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别人口中的县令——严肃、动不动就罚人，仿佛地狱里的恶鬼。直到到县里，她看到了普通百姓脸上的满足，看到那些商贩与衙役说话时的自在，她便知道他们这位县令不是坏人。

        这些黎语没跟村长说，两人停了会儿，沿着原路往回走。

        期间路过各类店铺，黎语和村长分别买了些东西。

        *

        来的时候是空板车，回去的时候板车上堆满了东西，好在男人们都有力气，轮番着推，倒也不累。

        回到家已经是傍晚，村子里都是说话的人，看见几人归来，纷纷围上。

        “县官老爷怎么判的？”

        “公堂是不是特别可怕？那些衙役有没有打板子？”

        “县官大人长什么样子？”

        众人目光灼灼，黎语没办法，简短道：“黎大力被关大牢了，判六个月。公堂很可怕，衙役打了黎大力板子，县官大人威严无比。”

        “嚯！我就说县令大人威严。”

        “修文媳妇，你也真是胆大，那地方都敢去。”

        “我可不敢跟县官大人说话。”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尽是对县令的敬畏，黎语但笑不语。她就是要让人知道，县令是严肃的，她是不怕进县衙的。

        她要让那些和黎大力有差不多心思的人知难而退，比如杨秋月。

        *

        问过县令，村里人又问起了县城的繁华，几个男人便取下各自的包袱，站在那里跟大家说。

        村里人轻易不去县里，有的人甚至一辈子也没去过县里。所以谁去过县里，谁那阵子便成了人群的焦点，走到哪儿都有人问。

        黎语记挂着韩小梅，跟他们说了一声，推着车离开。

        她走远了，有几个好事的村民碰了碰跟着去的吴叔，“修文媳妇给了你们什么谢礼？”

        吴叔瞟众人一眼，慢慢地从包袱里拿出一个油纸包，“给了卤肉。”

        当即有人眼热，酸道：“都是肉？不可能，修文媳妇能舍得？里面大部分应该都是菜吧！”

        跟去的韩河立刻反驳，“半斤多五花肉，还有些卤猪下水。”

        韩水、王大富并村长点头，证明他们说的是实话。

        现场骤然安静。

        半晌，有人干笑，“修文媳妇真是不错，给了这么大谢礼。”早知道就让她家汉子也去了，白白错过了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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