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看不上。”王红霞嘟囔着，“我不知道。”

        “娘知道啊，你给娘说说，娘先给你打听打听。”

        “他家是镇上的，叫赵斌。”

        “镇上的？还在纺织厂上班，他能看上你？”

        “我怎么了？我差啥了？”王红霞不服气，“我高中毕业，纺织厂正式工，做的还是笔杆子工作。”

        “我不打岔你接着说。”

        “没了，说什么？”

        王婆子气的想打她，“家里兄弟姐妹几个，都多大了，他爹娘是做什么的？”

        “我哪儿知道啊。”

        “你们上班就不说话？”

        “我没问过，都是他追着我说的，他也没说这些。”

        王婆子思来想去的不放心，“你明天往镇上走我和你一起去。”

        “哦。”

        王红霞在家里住了一夜，第二天吃完晌午饭就要往镇上走了，王婆子去大队长那开了个条子，请假和王红霞一起去。

        开条子的时候王婆子突然说，“给我家三妮也开一张吧，孩子说要买什么书，我也不知道，带她一起去。”

        “你家三妮上一年级了啊，要看什么书啊？”旁边的人打趣。

        “我家三妮自己在家把她小姑姑四年级的书都学完了，她说开学要让何知青考验考验呢，我也不懂，孩子爱学习是好事，我就带她去镇上废品站看看。”

        “三妮自己在家看四年级的书啊？能看明白啊？”

        “我说怎么一整个夏天没见你们家三妮，原来在家看书呢。”一个婆子说。

        六岁的孩子都能下地捡麦子拾稻谷了，再不行了也能抓虫子喂鸡，三妮却没见她下过地，有的人就心里看不惯。

        就你家宠孩子？

        王婆子也不想让三妮落个人懒的名声，这就趁机说出来了，孩子在家学习呢，学不学的会先不说，哪怕人笨，也比懒好听点，何况三妮并不笨。

        这笨可不害怕，一长大都就看出来了，懒可不行。

        “可不是，孩子爱学。”王婆子也不多说了。

        王青山是王老头大哥的儿子，叫王婆子婶子的，乐呵呵的开了条子，“孩子爱学习是好事，带三妮好好逛逛。”

        王婆子拿着条子回去接三妮，王红霞还问，“三妮真的把四年级的书都学会了啊？”

        “嗯。”王婆子应了一声，“你二哥还说，开学让老师考一考，看能不能上五年级。”

        “哇，三妮这么厉害吗，六岁上五年级？”

        “你先别往外说，等考上再说。”

        “我知道我知道，怕说大话呗，那你刚刚还在大队长那说。”

        王婆子不吭声。

        王红霞吐了吐舌头也不吭声了。

        “学的什么毛病”王婆子突然训了她一句，“把这毛病改了，丑死了。”

        “哦。”王红霞乖乖应了。

        王婆子回家带走了三妮。三妮也很高兴，她好久没去过镇上了。

        三个人先走路，走到一半遇到去公社的牛车，又坐上牛车，到了镇上，三妮感觉人都快给晃睡了。

        先去王红霞的职工宿舍看了一下，厂子里给工人分的小宿舍，双人间的，屋子里就两张单人床两个柜子，一张长桌子，上面放着饭盆牙杯搪瓷杯，底下放着洗脸盆毛巾啥的，除此之外啥也没有。

        “你们怎么吃饭啊？连个凳子也没有。”

        “坐床上吃啊。”王红霞说，“食堂也能吃，走带你们去食堂吃一顿，现在应该有饭了。”

        三个人往食堂走，王红霞一路上都很高兴，一直给王婆子和三妮说，这是做什么的那是做什么的，这条路通哪哪，迎面遇到一个二十来岁的男生。

        “红霞同志，这么巧，来吃饭啊。”

        王红霞瞬间安静下来，“赵斌同志。”

        嗯？

        三妮来回打量他俩，什么情况，怪怪的。

        “这是......”

        “我是红霞的娘。”王婆子抢先说，并暗暗打量着他。

        “原来是伯母啊，来考察红霞同志的工作环境吗？那我可要为红霞同志说两句了，红霞同志为人热情，对工作严谨，是个好同志。”

        “你是？”王婆子问。

        “我也是纺织厂的工人，和红霞同志一起工作，为国家做贡献，我叫赵斌。”

        “哦，赵同志。”

        “娘，我们先去吃饭吧。”

        路上有去食堂的，三三两两的人看过来，王红霞不好意思起来，想拉着她们赶紧走。

        这正合赵斌的意，他追王红霞好久了，王红霞都不冷不热的，站在这和王红霞的娘一寒暄，他们会不会以为这是见家长了？

        “伯母还没吃饭啊？”赵斌热情大声的说，“我请伯母去外面吃吧，饭店下午有羊肉饺子，还有炒菜，我们去饭店吃吧。”

        “哥哥这么巧啊，正好我小姑姑带我们看完食堂也要去饭店吃饭呢，你也想去啊？”三妮脆生生的说。

        赵斌看见有过去的两个女工人捂着嘴笑还往这边看，脸色尴尬的说，“这么巧啊。”

        “对我们正准备去呢，谢谢你啊赵同志。”王婆子说，“真巧真巧，你也去饭店吃呢？”

        “啊，是啊。”赵斌应声道。

        这什么意思，又要自己去，又不一起？

        “你先去吃吧，我们一会儿再去。”王婆子说，“我们去看看食堂。”

        “哦好好，是得看看。”赵斌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王婆子进去看了一圈食堂拉着王红霞一出工厂门就匆匆往饭店走。

        “怎么了啊娘，真去饭店吃啊？我觉得我们食堂饭挺好的啊。”

        “你别说话。”王婆子拉着她俩匆匆到了饭店门口，又放慢速度走进去。

        王婆子直奔买饭窗口“同志，要两碗肉面，多拿一个空碗。”

        “一块二。”

        王婆子把钱给了她，营业员说了句等着，就去里面了。

        赵斌早看见了王婆子她们，看见她们报完了饭，又付了钱才站起来喊道，“红霞同志，这么巧啊，一起吗？”

        “哎呀，这不是那个，赵同志吗？”王婆子也惊讶道，“赵同志还没有吃完饭呢。”

        “啊没有没有，一起吧。”赵斌说。

        “好啊，正好我刚刚看了你们厂子，想找人聊聊，你们厂子里真好啊，真大啊。”王婆子拉着王红霞和三妮就过去一起坐了。

        赵斌点了茄子，芸豆五花肉片，两个馒头，菜已经吃的差不多了，赵斌让她们，“我来的早，已经吃了一会儿了，不嫌弃的话伯母就一起吃吧，我再加两个菜。”

        说着就要站起来。

        “不用不用，我们已经点了，别浪费了，你吃你的。”王婆子阻止道，“我就想来聊聊天，不用客气啥。”

        赵斌顺势坐下，“伯母想聊什么。”

        “小伙子多大了啊？我看你们工厂里面好像年龄都不大啊。”

        “我今年二十了，比红霞同志大一岁。”赵斌说，“我们厂子里有老师傅的，不过这个点都还没来，老师傅都是镇子上的，要明天早上才会来上班。”

        “哦，家在镇上就是方便啊，不用来回跑的辛苦。”

        “是啊，方便一点，我家离纺织厂也不远，本来也可以明天早上再来，但是怕红霞同志来的早了没饭吃，我就提前过来看看。”赵斌正襟危坐。

        王红霞一直低着头盯着桌子，好像上面画着什么好看的花。

        “看你们镇上的人，做什么都方便，买东西离供销社也近，自己挣了钱自己想买什么买什么，现在的年轻人啊，比以前好过多了。”

        “红霞每次回去都给她侄子侄女们买些小零嘴，以前哪有这东西吃啊，吃野菜团子能吃饱那都是好日子了，你说是不是啊赵同志？”

        赵斌犹豫着，他知道王红霞每个月都往家里买好多东西，他委婉的提醒过她村里面家家都种着地有吃有喝的，不用再买桃酥糖果啥的的，现在好多人都吃不饱，哪还能追求太多好吃的。

        可是王红霞不知道是不听还是听不懂，他也不好意思一直说，本来俩人就没什么，只是王红霞傻，他就营造了一种他们俩好上了的假象。

        谁知道王红霞也不知道避着，他心里又高兴，这么简单就钓到了，又有点嫌弃她，他不喜欢傻的。

        娶媳妇还是要娶个精明一点会过日子的才好。

        正好王婆子说到这，赵斌就想着提醒王婆子一声也好。

        “是啊，我也劝红霞，钱不能乱花，得攒着点，我每个月的工钱都给我妈攒起来了，我妈说以后留着给我娶媳妇用。”赵斌腼腆的笑了，“结婚以后有自己的小家了，这钱得省着点花。而且家里一大帮人，你不能只顾着自己花钱，不管别人。”

        “我就说嘛，钱还是得交给家里攒起来才是，自己手里拿着，那不是花光了？你娘拿着你的钱，也不是说给别人了是吧？对了，赵同志家里也有兄弟姐妹吧？”

        “有，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哥哥姐姐都结婚了？”

        “是啊，都结婚了。”

        “那家里也有侄子侄女了，人多热闹。”

        “是啊，热闹，小孩子调皮捣蛋的，三天不打就敢上房揭瓦。”

        “弟弟妹妹多大了？”

        “我弟弟十八了，妹妹十五。”

        “你弟弟做啥工作的？”

        “我弟弟......还没有工作呢。”

        “没工作不怕，你爹娘都有工作以后给你弟弟一个就行了。”

        “我爸妈的工作已经给了我哥哥和姐姐了，我这个工作都费了我爸妈好多劲儿呢，我弟弟......”赵斌一副对弟弟很愧疚的样子。

        “那确实不好找了。”王婆子附和道。

        “是啊。”可惜他嫂子工作也没了，要不然他嫂子的工作就能给他弟弟了。赵斌遗憾的想。

        “两碗肉丝面好了。”营业员喊。

        “不打扰你吃饭了，我们去端面了。”王婆子喊王红霞，“我端一碗你端一碗，怪烫的。”

        “哦。”王红霞站起来就跟着走了。

        赵斌张了张嘴，也没说出什么，只坐下慢慢的吃着菜，又看见他们端着面坐到了别的桌子上，知道她们不会来聊了，也不吃了，把剩菜打包走了。

        王红霞看见赵斌走了，才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娘......”

        “别说话。”王婆子给三妮挑好面，吹了吹，给了她一双筷子，叮嘱她慢慢吃。

        王红霞眼巴巴的看着王婆子，不知道她娘生什么气，也不敢问。

        “那个赵斌再给你献殷勤，就别理他了，不能嫁，你回去吧，我回头给你再看看。”

        “为啥啊？”王红霞不解。

        这就聊了两句就判定了？

        “小姑姑，赵斌怎么给你献殷勤的啊？”三妮天真的问。

        王红霞弯腰捏了捏她脸，“小没良心的，我买那么多东西咋拿回去啊，你想累死你小姑姑，是赵斌骑自行车给带回去的。”

        “还有呢？”

        “什么还有，没了啊。”

        “这就是献殷勤啊？这不是牛车该干的事嘛。”

        “哪有牛车啊。他还总是找我说话，去食堂吃饭也总和我坐一个桌子。”

        “他请你吃饭了？”

        “那哪能呢，粮食那么珍贵，他咋能请我。”王红霞想起上次在食堂吃饭，赵斌说他本来想请她吃点好的，可惜他嫂子怀孕了，他哥哥借走了他的工资。

        赵斌一脸遗憾和愧疚，说下次请她去饭店吃点好的。

        王红霞赶忙拒绝了，谁家都不容易，她哪能用赵斌的工资吃饭。

        “小敬去山上掏鸟蛋，掏三颗就给我三颗，他找野果子，找到的全给了我，他还摘酸枣，手背都被划破了，摘的枣子也全给了我。”

        “啊？”王红霞愣愣的说，“小敬对你真好啊。”

        “还不如个孩子。”王婆子说。

        “啥啊。”王红霞跺脚。

        王婆子说，“行了，那个赵斌，家里兄弟姐妹太多，看样子都还在一家子里住着，你嫁进去挤哪啊？而且他弟妹妹还没工作也没结婚，先别考虑了。”

        “我回去再打听打听，不能让你自己瞎找了。”

        王红霞乖乖应了，反正从小到大她娘都对她很好，听她娘的准没错。

        秋收结束了就沥沥拉拉的下了三天，村子里的小学开课了，王建军穿着黑布鞋踩着泥泞的雨路把二妮三妮背到了学校。

        一进教室二妮就松开手从王建军背上滑下来，王建军才把在怀里打着伞的三妮放下来。

        刚好何丽梅也来了。

        王建军说明了来意，让何丽梅考验一下三妮，何丽梅惊讶极了。

        知青和村子里的妇人很少交流，她都不知道三妮暑假在家学到了四年级的课本，冷不丁开学听到这个要求，都没反应过来。

        “三妮自己在家学到了四年级？”何丽梅回想三妮平时的课上表现，一直都是认真安静的样子，虽然她一年级毕业卷考了双百，她也只是以为三妮是因为平时学习认真的原因。

        你现在说她自学完了四年级知识，这可不是认真就能完成的事。

        这得有超高的智商吧？

        “刚好，我这有四年级的毕业卷子。”旁边一个老师从抽屉里拿出几张卷子，“让她做一下。”

        何丽梅和王建军也想看看三妮是不是都学会了，何丽梅就给三妮安排在了自己的桌子上让她做。

        三妮也没藏着自己了，答题毫无卡顿，基本都是边看边做，两张卷子用了一节课都不到。

        等那个给卷子的教三四年级的老师上完一节课回来的时候，何丽梅已经给打完分了。

        双百。

        “真的假的？她不是那个去年入学年纪最小的那个？”四年级老师很惊讶。

        “真的真的，我看着她写的。”

        何丽梅激动极了，天才，这肯定就是天才，没想到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能出现天才儿童，她们城里都没有！

        “三妮她爹，你可得好好培养三妮啊。”何丽梅激动的拍着桌子说，“三妮长大肯定是个人才！”

        虽然现在知识无用，大学也没有了，但是不影响听见别人夸自己孩子是人才的时候的高兴。

        王建军咧着嘴笑，“还是老师厉害，老师教得好。”

        “那您看三妮她......”

        “上五年级，让她上五年级。”

        何丽梅一边高兴自己教过一个天才，一边又叹息，自己竟然没发现，等发现的时候，人才已经不归自己教了。

        五年级是单一个男老师教的，叫陈晨。

        何丽梅把三妮带进了五年级的教室，院子里的东屋，何丽梅把陈晨叫出教室，给他看了三妮的卷子，陈晨看完了卷子一脸惊叹的看着三妮。

        这么小一个女娃娃两三个月在家自学完了四年级知识？

        陈晨表示一定会好好教她的，就把她带进了教室。

        “你就先坐到这吧。”陈晨搬了个空桌子放到第一排，让三妮坐了。

        一天的课很快讲完了，放学陈晨还专门问了三妮能听懂吗，三妮咧嘴一笑，“能呢陈老师。”

        “有不懂的放学可以来知青点问我。”

        三妮谢了陈晨追上在门口等着的二妮一块回家了。

        “三妮你真厉害。”二妮拉着她的手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夕阳西斜，还带着温热的风吹动着河边的蓬蓬草。

        三妮感觉这景色真是好看极了，一副漂亮的油彩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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