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敬之把铁盒子的盖子盖上，不用数他都知道大概是多少钱，部队补贴不多，大部分都是他出任务奖励的钱，前前后后加起来大概也就三千块，除去他和他外公花掉的，现在还有两千六百多。

        两千六百块钱娶媳妇那肯定不少了，谁家娶媳妇也用不上两千多块，农家人辛苦攒一辈子可能都攒不到两千多块，可是他娶的那是三妮啊。

        三妮自己家的房子是二层楼房，装修不用说了，两个宅基地的房子，又高又宽阔，比城里的房子都好，他在家里花三千都不知道能不能盖成一样的，更何况，那么好的房子三妮都不在家住，那他肯定也不能在村子里盖房子。就像他外公说的，去Y省买，买个房子，再买上三转一响四大件，许多年虽然没有对他多说什么，但部队里有人说在乎女同志的都会给彩礼钱，他肯定要给的，他在乎三妮，他想给三妮最高的彩礼，可这样一来，三千都不够。

        “你不会哭了吧？”许多年从炕上幽幽坐起。

        “你偷听什么呢。”

        “什么叫我偷听，你们俩在我头顶上叽叽喳喳的，你不知道我听力多敏觉吗，怪我了吗。”

        沈敬之抱着铁盒子，“我要去王爷爷家，你去吗。”

        “去，怎么不去，不知道昭文醒了没有。”许多年一跃而起，“你抱着一盒子钱，不给你外公修一下屋子吗？我总感觉有哪里在漏风，凉嗖嗖的小气流。”

        沈敬之没说话，转身往屋外走去。

        “唉，孩子大了，说话都不理人了。”许多年叹气跟上，“虽然我是你上司，但我一直都当你是我儿子的，要不然这样吧，我给你垫点钱，等你以后......”

        沈敬之一个回身踢打断了许多年的话，许多年侧身跳开，“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我们明明刚刚还挤在一个炕上睡的。”

        沈敬之抱着铁盒子，不停的正踢侧踢双腿连踢，虽然没用全力，但进攻密集，许多年也不说话了，一招一招都给他挡了。

        何老头倒了热水洗完脸，就看见院子里两个年轻人打了起来，他笑呵呵的，年轻人的身体就是硬朗，这天寒地冻的别人都缩着脖子缩着手，哪像他们一点也不怕冷的样子。

        “少活动一会儿，我给你们煮两盆饺子吃，快点来洗漱啊。”

        两个人打完了，许多年喘着气嘀嘀咕咕的进了厨房洗漱，厨房里拉着昏黄的小灯泡，灶火上的大铁锅里翻滚着白胖的饺子。

        何老头舀了两盆出来，“快吃吧，我包的饺子不好吃，这是你王爷爷给的我一直没吃，你王爷爷家的饺子好吃，都多吃点，不够了还有。”

        许多年吃了一个，满意道，“味道不错，这馅调的好，不知道昭文会不会调。”

        沈敬之看他，“会调也不给你调，你敢让她调，我告诉王奶奶。”

        许多年: “你属狗啊，还告状？而且我说的是昭文，又不是你的舒文姐姐。”

        “昭文也不行。”

        “不是吧？你惦记你姐姐就行了，你惦记我媳妇干嘛？”

        何老头端着碗坐在灶火旁的小板凳上笑呵呵的，“二妮三妮都是和小敬一起长大的，以前三个人总是往北山跑着玩，他拿二妮当姐姐呢。”

        许多年噎了一下，小声说，“你最好是当亲姐姐。”

        沈敬之不屑的看了他一眼，“你最好别让她洗衣服做饭，你不是说你家有保姆吗？”

        许多年知道他们两家人关系好，怕沈敬之真的会告状，还是把话说明了，“我又没说让她做，她可以教我啊，你不知道我对吃的颇有研究吗。”

        “这邻里邻居的就是好啊，一起长大的情分，怪不得她上班路上看见你还给你送吃的，你们竟然是一起长大的，太过分了。”

        “我马上就是你姐夫了，姐姐你可以不叫，叫声姐夫来听听。”

        沈敬之没说话，快速的吃完了饭，许多年一看他吃这么快，怕他吃完就走不等人，也低头快速吃起来。

        王老头拉完鞭炮一开门就看见何老头带着两个年轻人都在门口了。

        “何老弟，你站多久了？快进来快进来，你怎么也不喊一声啊。”

        “我们也刚来，而且大年夜的怎么能喊人院门。”何老头带着沈敬之和许多年进了院子，“我这一晚上也等不及了，急着过来给老哥哥你说，你可别嫌我沉不住气，主要是三妮是个好孩子，这要是该说亲了，排队排的都轮上我家，我想你也是看着小敬长大的，我就厚着脸皮先上门来了。”

        王老头一听，昨晚临睡前王婆子还在念叨着沈敬之，沈敬之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模样好，性格好，人又老实上进，还是知根知底的邻居，王婆子本来都不知道三妮要是嫁人，那得嫁给谁，嫁到哪里去。这次一看见沈敬之她立刻就想到了，三妮要是嫁人，嫁给沈敬之这不是正好吗！

        俩人都是大学生，虽然沈敬之没上大学转部队去了，但那也考上大学了，能考上大学就说明他脑子不笨，以前在家里跟着他外公下地干活也卖力，人又特别老实，现在还是个小军官了，虽然他没爹没娘的，但是那也是优点啊，婚后没有公婆指手画脚的，哪里还有这样知根知底的好人家啊。

        王婆子说，“小敬那孩子要是没反应过来，你就再对着老何念叨念叨，别的也不用多说，你就说他们俩都长大了，小的时候玩的多好，现在怎么一见面就躲躲藏藏的还红了脸，是不是都长大了？你就这样说，说完你看老何怎么说。”

        王老头想着王婆子的话心里乐开了花，他热情的把何老头他们迎进屋，“那你今天是来？”

        “我给小敬提亲来了。”

        “提的是？”

        “三妮啊，还能是谁啊，老哥哥你逗我玩呢，那肯定是舒文啊。”

        王老头哈哈大笑，“对对，是舒文。”

        等到一波波拜年的人来了，沈敬之和王舒文定亲的消息就慢慢传出去了。

        “就是放年假回来定亲来了。”

        “说是年假太短时间来不及准备，要不然就成亲了。”

        好多暗暗喜欢王舒文的小伙子都心痛王舒文要嫁人了，家里的猪肉饺子都咽不下了，虽然他们配不上，但人家没结婚就还能妄想一下下的，这次都定亲了，心痛啊，王舒文是他们村的啊！这么近的距离都没够着！

        还有人故意透漏给沈阔王小娟他们，沈阔拜年回去呆呆的坐在堂屋的板凳上，天亮了他的孩子们才醒来，两个儿子和最小的闺女都吃着瓜子问他要压岁钱。

        “村子里别的小孩都有，人家爹娘都给孩子们了。”

        “对啊对啊。”大儿子沈壮壮说，“快点给我爹，我和隔壁村的小梅约好了要去镇上转转，你可在家偷着乐吧，看我明年就给你们领个儿媳妇回来。”

        “小梅？”王小娟听见沈敬之和三妮定亲的消息后一直摆着脸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何婉君给沈阔生的孩子和三妮定亲了，她给沈阔生的儿子却要娶隔壁卖豆腐的女儿，这怎么能行，这一下子不就被比下去了吗？而且那个没爹没娘的竟然还混出了点名堂，听说当军官了，她有点后悔，又有点拉不下脸面，现在全村人肯定都在看她的笑话。

        “别再去找小梅了，你这几天就给我好好待在家里看书，明年再考大学！”

        “什么？”沈壮壮都呆了，“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小梅，让我多找她玩的吗？为此你还经常给我钱让我去找她买豆腐，你怎么突然又让我考大学来，我都一年多没上过学了，我都要结婚了！”

        “你结个屁的婚！那小梅同意和你交往了吗？去她那买了一年的豆腐，她屁都没给你一个，而且她一个卖豆腐的，有什么可好的，你就不能找个好点的吗？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啊！我们家不要卖豆腐的！”

        “她这不是同意和我一起去镇上玩了吗？我们都约好了，一起看电影一起逛美食广场，她还说美食广场的二楼卖好多东西，都可好看了，我们要一起去逛的。”

        “去逛个屁，不去！她那是想让你买给她，她自己没钱吗？逮着你花？”

        “她爹娘不是管的严吗？她只帮家里卖豆腐，身上没多少钱。”

        “她身上没多少钱，你身上就有了？你还不是在给你爹要钱，你爹一年到头能挣几个钱，都被你们花完了。”

        “我就要十块钱怎么了，我又不是自己花。”

        “十块？你还要十块钱？收多少麦子才能换十块钱啊！书不好好读，下地不好好干活，天天要钱花，你是想累死你爹啊。”

        沈壮壮以为他一开口他爹娘就能把钱给他，结果他爹一声不吭，他娘逮着他一顿骂，他懒得和他娘吵了，“十块钱到底给不给？”

        王小娟一看他这模样气的都跳起来了，“你这什么语气，你对你爹娘这样说话？我们辛辛苦苦养大你，你就这样理直气壮的伸手要钱，不给钱你还要打我吗？”

        “行，不给是吧？”

        沈阔还是一动也不动，王小娟气的直喘气，“不给。”

        沈壮壮转身走了。

        “你走吧，出去了就别再回来！”

        沈阔没理会他们，他起身慢慢的回了屋里合衣躺下了，他一直都不关心甚至走在路上都避开的儿子有出息了，何婉君这个名字又突然的蹦了出来，何婉君？他已经忘记她长什么模样了，只记得她笑起来很好看，小娟总是不经意的说出小敬长的不像他这种话，他就更没在意过他了，他突然很想去看看，小敬长得像他娘吗？他当军官了？

        不想还没什么，一想起来就心慌慌的躺也躺不住了，沈阔起来裹上围巾戴上帽子出了屋门。

        “你去哪儿啊？”王小娟在厨房门口看见沈阔出了院门，“我正煮饺子呢！”

        二儿子和小闺女在厨房帮着生灶火也能烤烤火，二儿子闻着煮饺子的蒸汽味儿说，“别管爹了，咱们先吃吧，我都饿扁了。”

        王小娟想了想也没再追出去。

        沈阔出了家门一路走到了何老头的院门前，他轻轻推了推院门就开了，院子还是当年那个院子，只是房顶被修缮了，院墙也砌好了，院子靠墙堆着一堆木柴，木柴被破油布盖着，旁边还有几袋子白菜，白菜放这指定冻坏了，何老头一个人住平时吃的喝的都不讲究，以前婉君在的时候他明明挺讲究的。

        “爹。”沈阔往堂屋走，“小敬。”

        话一出口，就好像已经喊过几十年了一样顺口。

        屋子里没人，厨房也没人，何老头和他一样，是后来搬到王庄村住的，和村子里的人都没有亲戚关系，他过年还要去给小娟的长辈们拜年，何老头根本不用。

        沈阔出了院门往三妮家走去，三妮家是村子里唯一的二层楼房，又大又气派，远远的就能看见，这却是他第一次走到门口来，他和这家人，一点关系也没有，平时根本没来过。

        走进了才看见这房子是真好啊，院门就很高，门口整齐的台阶，从敞开的屋门能看见里面平整宽阔的院子和透亮的落地玻璃窗，玻璃窗里面闪亮的家具和一人高的绿植。

        竟然在家里种树，一看就是闲的。

        种点葱都好啊。

        不过还真是漂亮，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房子，这家里养大的女儿能看上沈敬之？何老头的房子可连这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你找谁啊？”小胖透过玻璃窗看见门口裹的严严实实的人，他哒哒哒的跑出来问，“你这么晚才来拜年啊？我爷爷在家，你快进来啊。”

        沈阔鬼使神差的跟着走进去了。

        沈敬之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电视机开着，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切的漂漂亮亮的水果和糖果炒货的盘子，还有林招娣热情的冲泡的水果茶。

        林招娣把王建军拉扯开替换他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她笑眯眯的看看许多年又看看沈敬之，看看沈敬之又看看许多年，眼睛里透漏出掩饰不住的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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