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子仪仅仅只用了五天,就拿下了洛阳。
李嗣业和段秀实,屡出奇兵,斩杀阿史那承庆,前后也不过二十天,在四月底的时候,收复了山南东道的商州、唐州、均州和邓州(现商洛市、十堰市、南阳市、部分襄阳市),与驻守在襄阳的南唐将领鲁炅,仅仅只隔了一条汉水。
而此时东线战场的李光弼和仆固怀恩,麾下都是河北兵,还有炮舰相助,按理来说,战力应是最强。
但是,这一路的情况,或许要比想象中的更加复杂。
新元三年的大朝会结束之后,仆固怀恩在凉城处理完事务,于二月底启程,随李光弼一起返回河北邯郸大营。
路上,李光弼和仆固怀恩途径朔方灵州,朔方节度使孙阿应闻讯,在城中准备了宴席,为二人接风洗尘。
宴席之中,孙阿应准备了好酒好菜,一番寒暄之后,向李光弼和仆固怀恩二人,问了凉城的情况。
李光弼与孙阿应相熟,知晓后者乃是皇上从前的近卫,说道:“陛下身体康健,年前又有了一位皇子和一位公主,元正日宫中大摆宴席,大赦天下。”
孙阿应闻言,情不自禁的微笑点头,之后又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
孙阿应驻守朔方,漠北局势紧张,已有数年不得还朝,
李光弼猜到他心中有了思切之情,便开口劝道:“朔方地处北境,位置险要,朝廷令你驻守不离,也是陛下信任你的表现。”
孙阿应颔首,拱手侧举道:“皇上重托,臣必定不负。”
李光弼:“对了,说到漠北,如今北边的局势怎样了?”
孙阿应:“北边的回纥人,去年断了向朝廷的进贡,又派兵来安北劫掠百姓和财货,而且还恬不知耻的派了使节,要求大唐承认移地健的回纥汗位。陛下震怒,向朔方下了军令,要求予以迎头痛击。”
“九月和十月,朔方军分别从丰州的西受降城和中受降城,向北打击回纥,大小战事共百余次,各有胜负。其中,十月底贺兰山东麓漫虎河的那一战,回纥调集了八千骑军和两万协从,当为战事最激烈的一次交锋。回纥折了七千余人,仆骨族下哈赉家的部队,几乎全部战死,朔方战死者也超过了千余。”
李光弼:“这般看来,回纥人动用的兵力,一次要比一次更多?”
孙阿应点头道:“没错,回纥人本家九姓,再加上协卫二十六支,倘若全部发动,共计可以动用十一万骑兵。从这几次的战事中就能看出,移地健身为回纥头人,对回纥的控制已经越来越强,漠北各族恐怕有大半,已经都投在了他的麾下。”
李光弼皱起眉头,沉吟道:“这不是好事。”
孙阿应:“不仅如此,回纥与室韦、乌罗、铁勒部也有勾连……”
李光弼听到这里,给了孙阿应一个眼神,后者反应过来,连忙闭口,又看了不远处正在和朔方将领们喝酒的仆固怀恩一眼。
借着举杯的空挡,李光弼靠近孙阿应,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低声道:“此信乃是陛下所书,你无人时再看。”
孙阿应不动声色的接过信件,隐入袖中。
三月初,李光弼和仆固怀恩抵达邯郸,二人分别去各自中军点兵。
仆固怀恩率部北上,来到蓟州大营,麾下将领纷纷来迎。
仆固怀恩的儿子仆固玚,待父亲入营,前来拜会后说道:“父亲此去凉城,陛下可曾说了什么?”
仆固怀恩听见这话,觉得奇怪:“战事在即,陛下自然是勉励,还能说什么。”
仆固玚先是松了口气,接着犹豫良久后说道:“年前,南镇抚司有锦衣卫,去了平卢的本家。”
仆固怀恩:“锦衣卫那帮人,去了便去了,何须在意……”
说到这里,仆固怀恩突然反应了过来,盯着仆固玚问道:“我问你,你说这话,可是有事瞒着我?”
仆固玚见左右无人,突然跪下后说道:“父亲,平卢的仆固本家,这些年来一直利用军队便利,偷偷挪用官库里的茶叶,对外谎称为受潮或者遭虫。”
仆固怀恩怔在原地,追问道:“挪用的官茶,究竟去哪了?!”
仆固玚小声说道:“卖到漠北去了。”
仆固怀恩如遭雷击,大声呵斥道:“回纥与我大唐交恶,朝廷早就下了严令,不许私贩茶叶到漠北,难道你不知晓?!”
仆固玚额头点地,哀声道:“父亲,朝廷自从断了回纥人的茶叶,漠北的茶价一再推高。新元二年,十斤茶可以换一匹劣马,而今年,已经涨到了一斤茶可以换一匹战马,价格足足翻了三十多倍。如此暴利,是任何生意都无法比较的,我们岂能不动心啊!”
仆固怀恩先是气苦,接着一愣,问道:“我们?这件事除了你,还有谁牵扯进去了?!”
仆固玚:“仆固家的不少伯叔子侄,还有军中的许多将领,以及平卢官府的官员们,或多或少都有联系……”
听到这里,仆固怀恩惊到几乎站不住脚。
他伸出颤颤巍巍的双手,向附近看去,口中喃喃说了些什么。
仆固玚见状,问道:“父亲在找什么?”
仆固怀恩怒吼道:“我在找纸笔!我要向陛下请罪,求他看在仆固家往日忠义的情分上,放我们一条生路!”
仆固玚连忙站起身,拦住了仆固怀恩,拼命摇头道:“父亲,不能写!”
仆固怀恩一把掀开仆固玚,又一脚踹了过去,口中骂道:“你这不思皇恩的畜生,老子平日里不管家事,你们居然敢如此放肆!现在我要向宫中求情,你居然还敢拦我!”
仆固玚连忙爬过来,一把抱住仆固怀恩的大腿:“父亲,为什么不能写信给朝廷,我是有理由的,你且听我把话说完。”
仆固怀恩心中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停住了动作:“你说!”
仆固玚咬了咬牙:“父亲可曾记得,刚才我说了,有南镇抚司的锦衣卫,去平卢本家调查私市茶叶一事?”
仆固怀恩:“记得,怎么了?”
仆固玚:“那几名锦衣卫,拿到了仆固家的证据,打算离开平卢去往凉城。我与其他人一番合计,如果放任锦衣卫抵达凉城,仆固家必定要背上通敌的罪名。与其坐视家族被降罪,不如……”
仆固怀恩听到这里,手足发冷,用近乎颤抖的声音问道:“不如什么?”
仆固玚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来,把右手放在了脖子处,做了一个横拉的动作。
仆固怀恩见状,眼珠圆睁,身体战栗不止,直接瘫软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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