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蕣儿，傻愣着做甚，你不是心念着一直你烟妹妹吗，如今见到了怎还不敢讲话了？”

        一旁的张氏推了推陆吟蕣，陆吟蕣眨了眨大眼睛，上前几步，微微羞涩道，“烟妹妹好，大婶好。”

        陆吟蕣已经九岁，容貌初露锋芒，明亮的眼眸，樱桃似的小嘴，穿着浅绿的襦裙，乖巧可爱的当真就好比观音坐下的童子，加上又知书达礼，是以，陆吟蕣一直是陆绡家的掌上明珠。

        而且，连一向刁钻的老太太也颇为待见陆吟蕣，虽然不喜欢陆绡，但是待陆吟蕣那是好的没话说，一度胜过她们候府的几个姐妹。

        若非没有前生的那一桩事，凭借陆吟蕣的容貌和才华本该过的很好，甚至不输给庶女出身的陆瑶华。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陆吟蕣死后，张氏似乎一夜之间就老了许多，陆绡听到消息后就倒了，而陆吟蕣的哥哥陆既明则在一个夜晚离家出走，此后再没有陆既明的消息，辛辛苦苦养大的一双儿女都没了，陆家二房此后一蹶不振，最后被大房也就是陆渊收回院落管辖。

        而此刻，那个美貌的姐姐就站在自己面前，眼眸含羞，面颊微红，让人一看就忍不住怜惜。

        很难想象她多年之后竟落得那样一个悲惨的结局。

        “蕣姐姐好。”

        陆锦烟冲眼前的母女甜甜的笑道，“原来蕣姐姐和大伯母一直挂念烟儿呢，烟儿真高兴，而且……”

        她故意凑到陆吟蕣面前窃笑道，“蕣姐姐和大伯母都越来越漂亮了呢，看你们排一块，不知情的人还当是见到了一双姐妹花！”

        虽说是小孩子之间咬耳朵，但是陆锦烟的声音实在不算小，张氏听得脸上乐开了花，毕竟哪个女子不爱别人夸自己或子女年轻漂亮。

        张氏是个实打实的嫡女，比起陆老太太，那小心思什么的可是一点没少。

        宁氏是大夫人，而锦烟又是相府的嫡女，背后还有宁国公府做靠山，比起方姨娘那一双母女，张氏说实在的，她还是更宁愿把宝押在宁氏身上。

        “烟丫头的嘴可真甜！”

        张氏笑眯眯的抚摸陆吟蕣微红的脸蛋，脸上越发明媚灿烂起来，“这两年明哥儿外出进学，伯母担心的可是老了，哪还有烟丫头说的这样年轻！”

        “明哥哥进学回来是要当大人物的！”

        陆锦烟扯了扯张氏的衣角，娇嗔道，“大伯母别担心，明哥哥那么好的人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的，到时候，大伯母就要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带着烟儿一块去给明哥哥庆祝！”

        陆吟蕣抬头看了一眼陆锦烟，有些诧异，随后羞涩的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觉得，大哥一定会成为大人物的。”

        “哟，烟丫头也会算命了？”

        张氏喜笑颜开，侧身随宁氏说道，“大嫂养了个好女儿，看这小嘴，可真甜哟！”

        “小孩子家家，口无遮拦。”

        宁氏轻声斥道，但容颜温顺，唇角微微弯起，显然并无斥责之意。

        “大嫂苛责了，我就喜欢烟丫头这样的性子，今后要是明哥儿真的出人头地了，大伯母一定带着烟丫头一块去大礼上！”

        张氏笑眯眯的说道，一手拉着陆锦烟，柔声道，“走，咱们一块去同老太太请安。”

        这般反倒将自家女儿落在了后面，可见陆锦烟适才说的话有多得张氏的心。

        “呵。”

        宁氏莞尔一笑，跟着上前去，柔柔笑道，“蕣儿，你娘霸着烟丫头，大婶便霸着你，咱不同她们玩。”

        陆吟蕣一愣，随即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牵在了宁氏手中，软软的，滑滑的，很舒服，她甜甜一笑，点头道，“嗯，多谢大婶。”

        钟秀堂四周围着一片竹林，还种着好些艳红的梅花，大雪一落，亮晶晶的铺在竹叶和梅花上，这样一副景色，最是得几个小辈喜欢。

        前生陆锦烟也很爱来这里，她同陆瑶华几人一块玩耍，陆瑶华要玩扔雪球，刚开始还好，然后便直接往陆锦烟身上扔，陆迎月是帮着陆瑶华，最后两人把陆锦烟的棉袄弄了个湿透，不仅被老太太和宁氏责骂了，还伤寒了好几日。

        现在想来，哪是陆瑶华想要玩雪球，分明就是逮着机会欺负自己。

        随着张氏到了钟秀堂的时候，老太太正躺在榻上，身上盖着羊绒垫子，眼睛微阖，因是保养得当的原因，老太太的容貌并无老态，发髻一丝不苟，发间簪着几根银簪，所以即便年轻的时候并非美人，现在也可称得上风韵犹存。

        “老太太，孩子们来瞧您来了。”

        “蕣儿来了？”

        老太太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温婉可爱的陆吟蕣，脸上终于挂上几分笑意，挥了挥手道，“喜娘，快把桂花糕拿上来，蕣儿最爱吃的。”

        “多谢祖母。”

        陆吟蕣脸颊微红，对着老夫人盈盈福身道，“蕣儿同烟妹妹一块来看祖母，祖母你看，烟妹妹一好就迫不及待来看祖母了，可见对您多有心。”

        她转头看了看陆锦烟，陆锦烟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没有动作，陆吟蕣犹豫了一下，还是拉住陆锦烟的手，低低笑道，“烟妹妹这是害羞了呢。”

        “烟丫头？”

        老夫人似乎这才看见陆锦烟一般，神色不似对待陆吟蕣的亲切，反而冷冷淡淡的透着几分明显的疏离，但是因着所有人都看着，面子上倒还需过得去的。

        “烟儿见过祖母。”

        陆锦烟上前一步，福了福身，神色似乎有些拘谨，说道，“烟儿的病好多了，多谢祖母关心。”

        陆锦烟抬头，双眸清亮如水，意识到老夫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她眨了眨眼睛，继而甜甜一笑。

        老太太一愣，这个孙女向来不得她的欢喜，长的平凡资质不够也就罢了，偏偏性子还是一个刁蛮的，但是今日一看，这孩子似乎有些地方不一样了，虽说还是那样一张脸，但是娇俏了不少。

        “嗯。”

        老太太不咸不淡点了点头，这时候，喜娘已经端了糕点上来，陆吟蕣连忙迎了过来，自己捻起一块糕点，又拿了一块递给陆锦烟，笑道，“烟妹妹，给。”

        “谢谢蕣姐姐。”

        陆锦烟莞尔，她接过糕点，轻轻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几乎沁入人的心底。

        这豪门大院，鲜少有人真心，而向陆吟蕣这般天真善良的更是少之又少，只可惜为何偏偏善人没有好报，陆吟蕣死的时候才十六岁，她甚至听说她就要嫁人了，夫家的地位也不错，可谓是门当户对的一门亲事。

        她惨死冷宫那也罢了，只当她是识人不清，蠢笨活该，陆吟蕣做错了什么？只因为她的美貌和才华挡了陆瑶华和方姨娘往上爬的路？

        陆锦烟想到这里，眸中就不由得冰冷下来。

        “蕣丫头只给你烟妹妹递糕点，却不晓得给祖母也送一块吗？”

        老太太略带几分打趣道，陆吟蕣微微一愣，随即脸颊红到了耳尖，陆锦烟顺手从喜娘那里拿起一块糕点，走到老太太面前，甜甜笑道，“烟儿给祖母的拿！祖母可不要只顾着疼爱蕣姐姐，就不待见烟儿了，烟儿可喜欢祖母了呢。”

        这让老太太一愣，甚至连宁氏和张氏也微微惊讶，毕竟老太太不大与陆锦烟亲近，而陆锦烟也因为害怕老太太的严肃，平日里请个安都磨磨蹭蹭的，更遑论是主动去撒娇讨老太太欢心什么的。

        “祖母……”

        陆锦烟一边扯了扯老太太的衣裳，一边偷偷用余光去看她，一下子与老太太目光对视，连忙做贼心虚似的移了开，神色是说不出的天真可爱。

        老太太毕竟已经老了，这样的年纪最大的愿望无非是能够享受天伦之乐，孙女们抱着自己撒娇这样的事情自然是颇得老人家的欢喜。

        “你这小丫头，几天不见，这小嘴，就跟抹了蜜似的。”

        老太太接过陆锦烟手中的糕点，难得的对她露出几分笑意，陆锦烟笑眯眯的立在老太太身边，说道，“烟儿一直都是这样的，就是祖母你只看得见蕣姐姐，哪儿还关注我啊。”

        “烟妹妹……”

        陆吟蕣不由得红了脸。

        “这丫头，看把你蕣姐姐羞的，你们这些孩子啊，祖母都喜欢，绝不偏颇。”

        老太太拍拍陆锦烟的手，神情颇为柔软。

        而陆吟蕣望着容颜清丽的陆锦烟，也不由得笑了。

        以前她也听过烟妹妹说过这种话，那时候总是让她不由自主的就有些生气，但是今日听来她却感觉得出烟妹妹说这话时是没有恶意的，是以她听起来还很欢喜。

        在这府里头她没有什么朋友，大哥又早早的外出进学，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而伯父家里的女儿们又总让她感到一种距离感，而这个烟妹妹，她原本并不大喜欢，总觉得她很任性，做事不顾后果，但是今日却让她改变了对她的印象。

        这样一个进退有礼，眉目如画的孩子怎能不得人喜欢？

        而一旁的宁氏，也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安心的笑容。

        她以前一直担心的就是烟儿同老太太之间的关系，烟儿性子倔，老太太又素来严厉，两个人根本就合不到一块去，要知道，宅第间的女儿想要谋得一门好亲事是非要靠老太太来插手的。

        而如今，自己女儿也学会了讨老夫人欢喜，这孩子，当真是有长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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