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都知道……”

        苏氏柔声道，“这丞相府的确没一个地方能待，我将阿斐带走，你日后若是受了委屈尽管同外婆说，哪怕有些事宁国公府本不该管也不要紧！”

        “是。”

        陆锦烟低声应道，“锦烟知道了。”

        “快，快起来，一会你两位舅母该回来了。”

        苏氏说道，陆锦烟便依言起身，不一会，孔氏和林氏就回来了，几人在流香阁叙旧多时，又去灵堂祭拜了宁氏，才起身准备打道回府。

        “丞相大人不必相送了。”

        苏氏扶着孔氏，淡淡抬头看了一眼陆渊，然后说道，“我虽然带走了阿斐，也希望你今后能够好好对待锦烟，她毕竟是月淑唯一留下的一个女儿。”

        “是，母亲。”

        苏氏话中警告之意很明显，陆渊不敢懈怠，连忙点了点头，“国公夫人，锦烟……是我的女儿，我何曾亏待过。”

        “是啊，国公夫人。”

        老太太扫了一眼陆锦烟，笑了笑道，“在我丞相府中，孩子们都是可心的，若没有个别跋扈的，自然不会有亏待了谁的。”

        “那就好。”

        苏氏拉着阿斐，然后蹲下身抹了摸他的脸，“去用姐姐告别。”

        阿斐看了一眼苏氏，然后扑过去紧紧的抱住了陆锦烟。

        “姐姐。”

        “乖。”

        陆锦烟轻声嘱咐道，“记得不要给外婆添麻烦，姐姐今后会接你回来。”

        “是！”

        阿斐的声音有些哽咽，陆锦烟咬了咬牙，将他的手一点一点的拽下，然后说道，“去吧。”

        阿斐低着头，慢慢的移到了苏氏身边。

        几人陆续上了马车，随着一声马鞭落地，马车渐渐的消失在丞相府外的街道。

        “行了，都进去吧。”

        老太太说道，她瞥了一眼陆锦烟，眼光有些不悦，但终究是没有再说些什么，陆渊跟了上去，而陆瑶华则挑了挑眉，在经过陆锦烟耳边的时候才轻声问道，“你以为你把陆斐送到宁国公府我就没有办法了吗？呵呵，那你太低估我的能力了。”

        “二妹的能力一向令人意外。”

        陆锦烟淡淡的转身道。

        “你知道就好。”

        陆瑶华的一双美眸闪过一丝残忍的光芒，甚至还带着几分狂热，在她耳边冷笑道，“你觉得现在很痛是不是？很崩溃很想杀了我？陆锦烟，你就算装的再无情，我陆瑶华也能看的出来，我告诉你，你当初害的我娘和未出世的弟弟死的如此惨，我现在不过是还回了一点而已！以后咱们还没完！”

        “是吗？”

        陆锦烟看了她一眼，面不改色的说道，“挺好，我们不妨就来看看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你可别得意。”

        陆瑶华的眸中闪过一丝轻蔑，她从陆锦烟的身边走过，还故意狠狠的撞了一下她的肩膀。

        “小姐……”

        允儿忿忿的瞪了一眼陆瑶华，然后担心的看向陆锦烟，“您没事吧？”

        “无事。”

        陆锦烟说道，“跟着外婆的暗卫都安排好了么？”

        “安排好了。”

        允儿连忙点头。

        “那就好。”

        陆锦烟转身进府，而主仆二人回到流香阁之后，她便独身坐在窗户前，许久未发一言。

        “小姐。”

        月牙和允儿走了进来，将手中的茶点放在桌子上，轻声道，“小姐，奴婢看您今日都没用什么东西，现在距离晚膳还有半个时辰，您就先用些糕点来垫垫肚子吧。”

        陆锦烟似才回过神来一般，她端起手边的茶，轻轻的喝了一口。

        “小姐可是有烦心的事？”

        月牙便偷声问身边的允儿，允儿则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而这时，陆锦烟却突然说道，“我想不明白。”

        “小姐何事想不明白？”

        允儿问道。

        “外婆为何从头到尾都未曾去怪过父亲？”

        她捏着手中的杯子，眸中有戾气闪过，“外婆明明都知道娘是死于非命，为何她却从不跟我提起报仇一事？”

        隐隐的，可以看见她眼底深处的一抹艳红，莫名的，让允儿一惊。

        她以前怎么的从未见过小姐如此奇怪？

        “或许，或许是国公夫人不想让小姐受到伤害……？”

        允儿试探的说道。

        “不可能。”

        陆锦烟否决道，“我想知道，宁国公府是不是一直有把柄握住父亲手中……”

        所以这些年即便宁氏在丞相府生活的不好，国公府也不敢多加干涉，又或许，这两家人，一直有个隐藏的把柄在牵制着两个家族，所以在宁氏死于非命的这件事上，苏氏不是不敢报仇，而是不能。

        而这世间，最让人讳莫如深的无非是名声，功利四字。

        如今皇帝多疑，令众多皇子趋之若鹜的无非一个宁国公府与一个丞相府，越是这种关键时刻，越不能忍受一丁点的错误。

        苏氏必须忍。

        她身后还有一整个国公府，不可能因为一己之私就做出令两个家族都有可能轰然倒塌的事，而如果一旦宁氏和陆氏出了意外，就意味着整个朝堂也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一个普通的人能够轻易承受的。

        想到这里，她就不由得疲惫的揉了揉额头。

        可是，到底是因为什么呢？是自己的娘……宁氏吗？

        而允儿和月牙则很惊讶，在她们心里一向是无所不能的国公府怎么可能有把柄落在丞相大人的手中呢？

        这时，从外面传来一阵喧闹。

        允儿连忙出去查看，不一会，她就有些紧张的走了进来，她唤了一声小姐，陆锦烟放下茶杯，露出疑惑的神色，“怎么了吗？”

        “适才老太太说她今日要在佛堂礼佛，让……让小姐也跟着一起去。”

        “这样啊……”

        陆锦烟点了点头，神色冷淡的说道，“既是如此，便去吧。”

        “小姐！”

        允儿忍不住担忧道，“小姐，这老太太一定是有什么想法好为难小姐，不如咱们借故推脱吧……”

        “允儿，你要清楚。”

        陆锦烟盯着允儿，说道，“若是我们不去，她会怎么想？这丞相府中的人又会怎么想？”

        “定然会说小姐您不知礼数……竟敢忤逆老太太……”

        说道这里，允儿的脸色一白。

        “是，说不定还会借此剥夺了我手中的管家权。”

        陆锦烟淡淡道，“她就是那么厉害，永远让别人没有反驳她的理由，而在现实里，有些事情，不在于你想与不想的，而在于，你能与不能。”

        “是……小姐。”

        允儿只好无奈的应道，“那小姐是现在去佛堂吗？”

        “是。”

        陆锦烟点头，转身边走边说道，“你找人去把我被老太太叫去佛堂的事情透露给陆瑶华听，最好能把她吸引过来。”

        “二小姐……”

        允儿心中一动，立刻就明白了陆锦烟想做什么，她连忙点头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陆锦烟闭了闭眼，没有再说话。

        丞相府隐隐还有哭声传出，而入目亦皆是一片素白。

        有时候，死未必不是一个解脱。

        宁氏或许也是这么想的，她也想解脱，想了或许已经很久很久了。

        所以她从一开始或许就已经意识到了，但她没有阻止，甚至没有反抗，就只是仅仅想着要保护好阿斐而已。

        生在豪门氏族，从不会有太干净的人，因为那样的人，在这样的环境里根本活不下去。

        于宁氏亦是如此。

        佛堂之外，陆锦烟行礼道，“嬷嬷，麻烦通报一声，便说是锦烟奉命前来。”

        “是。”

        喜娘点了点头，正欲进去，却却听见一道淡淡的声音，“嗯，你来了。”

        老太太扫了一眼陆锦烟，说，“明日你母亲便要出殡，我今日把你叫来也是为了让你趁着人还未走的时候多尽些孝道。”

        “是，祖母说的是。”

        陆锦烟点头道。

        “听说你那些年都随着了然大师学习佛法？”

        老太太点了一根香递给陆锦烟，“既然来了，便跪下吧。”

        “什么？”

        陆锦烟愣了一下，没料到老太太竟然如此让她说跪就跪，不由得有些惊讶。

        “怎么？”

        老太太的声音沉了沉，“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吗？既然你日后是要管着这整个丞相府的，现在连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了吗？”

        “……是。”

        陆锦烟悄悄将十指拧紧，然后握着那柱香，“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一阵刺骨的冰凉，让陆锦烟的眸中闪过一丝戾气。

        倚老卖老的把戏玩的多了可就没意思了。

        “祭祀亡人需得诚心。”

        老太太说道，她转过身，嘴角露出一抹冷淡的笑意，“今日我需在佛堂为你母亲祈福，你便也在这里一同陪着我吧。”

        陆锦烟的身体一颤，随即挑了挑眉，眼中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

        果然是这样！

        “是。”

        她不卑不亢的应声道，眸中完全未见恼怒神色。

        “哼……”

        老太太转身进门，喜娘跟在她身后，有些担忧的问道，“老太太，这大小姐好歹是县主，您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

        “这有如何不好？”

        老太太冷笑道，“以往我心疼她，是因为我心疼的是我的孙女，而如今，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种，凭什么还要我对她当祖宗供？”

        “……是。”

        喜娘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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