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一大清早,也不会有很多人来瞧病,于是王阿奴和师父师娘打了一声招呼,便跟着李五蛋到了城外。
路上七拐八拐,终于到了一所破烂的泥胚房子面前。
这房子除了屋顶和墙,其他什么都没有。
四面通风,纯正的原生态,真是冬冷夏热的典范之作,除了下雨天,屋顶能挡挡雨,其他和空旷的野地相比,似乎也没什么本质的区别。
王阿奴隔着窗户探头往屋子里一看,好家伙,里面都是一些十岁出头的小男孩,大约有十多个,身上穿的都是破破烂烂,都已经深秋了,有一两个小男孩,甚至还光着屁股。
他们有的躺在稻草上,有的则坐着那发呆。
“大哥,人不齐全,有的人出去讨饭了,要是全在的话,总共二十来个吧,我们轮流,隔天出去讨饭。”李五蛋向他解释道。
王阿奴没有说话,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五蛋对着屋子里一阵吆喝:“哎哎哎,这是我大哥,他可是谷阳城里有名的神医,你们都站起来,和我大哥打个招呼。”
里面的小男孩们,听话倒是很听话,听到李五蛋的吩咐,齐刷刷的站了起来,盯着王阿奴,七嘴八舌,有的说神医好,有的说大哥好。
看来,李五蛋是他们这群人的小头头。
“五蛋,他们都是哪里人啊?”
“什么地方的都有,附近几个县的多一些,情况和我差不多,基本上都是没爹没娘的,留在家,要么给地主老财家做下人,要么就受冻挨饿,只有出来混,才有口饭吃。”
“那你们平时吃饭怎么办呢?”
李五蛋嘿嘿一笑:“刚才你不是都看到了,还问?”
原来馒头真的是他偷的,馒头店的老板倒是没冤枉他。
但王阿奴看李五蛋的神情,并没有看到一丝不好意思,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
“五蛋,总这么也不是回事。可这么多人,我也安置不了,我慢慢推荐,找个地方做个学徒,学个手艺,终归有口饭吃,饿不死。”
“不用了,大哥,我们在这里呆不长的,很快就要走了。”
“走?去哪里啊?你们可不能出去做强盗啊。那要是被朝廷抓住的话,会杀头的。”
“大哥,你放心,不会做强盗的,我们是去投军。”
“你们不是本地人,怎么能去投军呢?”
“这些年,朝廷一直在动刀兵,需要补充人呢。有钱人家摊到名额,他们的命金贵,怕死,肯定不想去,于是就花钱找人顶替,我们这些人,贱命一条,不怕,死就死了呗,死哪扔哪。就是钱还没给呢,如果给了的话,我就付得起馒头钱了。”
这样的事情,王阿奴早有耳闻,只要有钱,不仅可以雇人替自己服役,就连坐牢,只要给钱,都能雇到人替坐,最夸张的是,听说有的人被判死刑,只要花出足够多的银子,甚至可以找到人替死。
“你替人家去当兵,人家给你多少银子?”
“人家也不是直接给我的,有中间人,中间人反正给我们的是,每个人一两银子,人家给多少给中间人,那我就不知道了。银子还没拿到,拿到咱就能吃上几顿饱饭了”
只要一两银子,就可以买一个人替自己去当兵,到了战场了,也许只要打上一仗,这些人的命就交待在那了。
眼前的这帮孩子,和市场上被买卖的牲畜一样,想来真是心酸。
“五蛋,你们才这么点大,投军能干嘛?打的过人家吗?”
“大哥,情况我早就摸清楚了,到军营里,我们这样的,先做杂活,伺候老兵,慢慢混,等自己成了老兵就好了。再说不去投军,无论在哪混,谁都能欺负我们;投了军,除了老兵,谁都不敢欺负我们。”
王阿奴觉得他说的这些话,听起来有些粗糙,但是仔细一想,还是有点道理。
“那你不要乱走,就在这等着,我去拿点东西给你。”
王阿奴一口气跑到馒头店,买了几十个馒头,又折了回来,交给李五蛋。
看到他拿回来的是馒头,李五蛋倒是一点也不扭捏,顺手就接下了,从窗户递了进去:“接着,我好大哥看到你们还没吃饭,自己掏腰包赏的,赶紧吃吧。”
里面那些小男孩看到有白花花的馒头吃,“嗷”的一声叫了起来,纷纷站了起来,但是王阿奴发现,他们并没有一哄而上,而是排队挨个过来拿。
还挺有纪律的。
“大哥,我现在这怂样子,也帮不上你什么,过几天就走了,将来如果能混出头,一定会回来找你。”
“这么快就要走啊?还想你改天和我一起回去看看呢,我出来以后,就没回去过。”
李五蛋听了这句话,有点吃惊,但还是答道:“那你自己回吧,我没的时间回去,说走就走,时间来不及。”
有句话他没敢说,让他回去他也不敢,因为他在跑路之前,偷偷摸摸放了一把火,把张富贵家的几间房子给烧了。
奴婢侵犯主子的财产,是大罪,回去只要被官府给抓住,基本活不了。
看到李五蛋这么说,王阿奴也不再强求,把口袋里翻了翻,竟然还有点散碎银两,于是全部递到了李五蛋的手里:“那好吧,五蛋,这个地方我记住了,过两天,我再过来看你,给你们多带点吃的,这钱,留着你们这两天买点吃的,千万不要再去偷了。”
可能从小到大,李五蛋都没被人这么关心过,他明显了动了感情,眼睛都发红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哥,你的这份恩情,以后就算需要我拿命来回报,要是眨一下眼睛,我李五蛋就他么不是人”。
王阿奴连忙把他搀起来:“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药店有人来瞧病和抓药的。”
他还没走出多远,就听李五蛋在后面说道:“对了,大哥,你知道吗?张富贵那狗东西的腿,去年被人打折了。”
听到这句话,王阿奴又掉头走了回来:“打折了?为什么?”
“去年我偷偷摸摸跑回去一次,也是听人家说的,好像还是因为你们庄上的事,具体是谁打的,我也不知道。”
王阿奴感觉心情畅快了一些,这样的恶霸,该。
两天后,王阿奴拎着馒头,和一些破旧的衣服,再次来到这里,发现已经人去屋空,只有地上那些杂乱的稻草,提醒他,有那么一群小男孩,曾经在这里住过。
在回去的路上,王阿奴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他们那瘦弱的小身板,扛得起刀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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