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判斩首的人,牢房会送点好吃的过来,这是断头饭,这样的饭菜,哪怕再馋,也没有一个人会过来抢;
被判流放的人,毕竟命保住了,则没有送好吃的这个待遇了。
他们的狱友,只能用口头表达一下情绪,什么出去了别忘了里面的兄弟之类的。
李老三则不同了,他使了银子,让看守买了不少吃的进来,甚至还有两坛子酒。
看来银子是没少给。
能借机改善伙食,同房间的其他的犯人当然高兴的很,作为李老三的贴身跟班,刘二更是愈发积极,他先把吃的分成几份,其中李老三、王阿奴和他自己,都是单独的一份。
剩余的东西,才给牢房里其他的人。
他们用那个破旧的碗,轮番开始喝酒,几口下肚,然后嘴里不停的骂着粗话,就算是替王阿奴庆祝了。
王阿奴也学着像他们一样,一边吃一边骂,甚至还喝了点酒,这是他第一次喝酒,没一会,就感觉头晕的厉害。
所以,当其他人还在闹哄哄的时候,王阿奴这个主角,倒是靠在墙角先睡着了。
李老三安排人把他抬到了床上,这是王阿奴进入牢房以来,第一次享受到睡到床上的特殊待遇。
这也是王阿奴进入牢房以来,睡的最踏实的一个晚上。
原先是刀悬在半空,是死是活根本不知道,随时都可能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等待判决是最折磨人的,容易让人的精神极度紧张。
虽然流放也不是什么好结果,但现在这把刀好歹落了下来,无论将来是死还是活,今天就这么着吧。
放松的神经,有助于高质量的睡眠。
这个晚上,他甚至不停的在做梦,自己长大的村庄,村上的那些人,师傅和师娘,和自己差点定亲的周秀蓉,都在梦境里不停的出现。
他们好像都和自己说了话,但是具体说了什么,又记不清了。
第二天的,天还没亮,王阿奴就醒了,满屋子酒气,一股子臭味。
没一会,他就被看守们提出了牢房,其他人也都醒了,在牢房里七嘴八舌的聒噪,大概的意思就是,走了就别回来了,或者是将来混好了别忘了兄弟们之类的。
李老三竟然也跟着出来了,他和看守们说了,要送送行。
按法律来说这样是不行的,万一犯人趁机跑掉呢?
但是看在银子的面子上,不行也就行了。
终于走出了半地下的牢房,在牢里待了将近半年的王阿奴,还是第一次看到完整的太阳,他感觉很是刺眼,眯着眼睛抬头看去,太阳真大啊,外面真暖和。
在牢房大门口,王阿奴被看守吩咐,站在这别动。
李老三告诉过他,和他一起被判流放乐浪郡的,都是被定性为和高贵乡公有关系的人,名单上一共有八个。
但到了今天正式出发的时候,王阿奴发现,门口聚集的,远远不止七个人这么多,粗略一看,足足有几十个,而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岁数最小的,竟然还被抱在怀里,应该也就是刚出生几个月罢了。
每个男人的脖子上,都被戴上了枷锁;女人和小孩,相对好一些,除了那个抱孩子的妇女,其他的人,双手通通被系上了绳子,宛如市场上被买卖的牛马。
王阿奴也不例外,和那些男人一样,喜提十斤重的枷锁一个。
这是王阿奴第一次戴上枷锁,真是鞭子不打在自己身上,不知道有多疼,以前在牢房看见别人戴,感觉还不直接和具体。
直到自己戴上了,才知道这玩意戴在脖子上,真不是一般的受罪:脖子后面被压着,要想正常的抬起头往前看,就得用力撑住,否则头只能向下看,而且手腕和脖子处,被枷锁的内侧磨了没一会,最外面一层的皮肤就被磨破了,火辣辣的疼。
王阿奴心里充满了疑惑:不是说连自己只有八个人嘛,怎么突然会增加这么多人?
仔细观察了一会才明白,原来,除了他是一个人外,其余的七个人,都是全家,组团流放。
全家?他的亲人里,就剩海棠一个人了,难道海棠也被连坐了?
王阿奴的心,猛的揪了起来。
他把目光扫向了送行的人里,李老三也在。
要说李老三这个牢,坐的是快活,想住什么房间住什么房间,想出来看热闹,还能出来看看热闹。
李老三似乎也看出了他的疑问,对看守说:“官爷,我要和兄弟说几句话。”
他走到了王阿奴的旁边:“你是不是有个妹妹?”
“是啊?难道她也被抓来了?”王阿奴的脸色已经大变。
他自己受罪无所谓,但是牵连了海棠,他在情感上是断然不能接受的。
“没有,本来按照规矩,她应该和你一起流放,但这不是巧了嘛,恰巧你妹夫家里有军功,所以一对冲,就免了。”李老三似乎看出了王阿奴的焦虑,在他耳边轻轻说道。
听了这些,知道海棠没受牵连,王阿奴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才终于落了地。
李老三说完后,依旧没走开,只见他趁着看守们不注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偷偷的给王阿奴的兜里放了点东西。
“什么?”
“一点散碎银子,关键时候能救你命。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拿出来。妈的,这次押送的人,都是生面孔,带队的头,认识倒是认识,但是不熟。”
王阿奴向他投去了感谢的一瞥,意思是你怎么对我那么好?
李老三嘿嘿一笑:“我赌你将来能发迹,到时把我堂堂正正的放出去,老子在里面关的这几年,都快要闷出毛病来了。对了,我和申虎是好朋友。”
申虎?
王阿奴想起来了,就是当初接送自己往返京城为皇帝看病的申将军。
当然,还有一句话,李老三没有对他说,就是他见到王阿奴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个年轻人很是面熟,似乎在哪见过,但总无论怎么绞尽脑汁,总是想不起来。
说完,也不等王阿奴回话,径直走向了押送看守中的那个头:“官爷,你瞧我这位兄弟,长的跟麻杆似的,脖子还戴着个枷锁,走路都走不稳当,出城之后,能不能把他脖子里那玩意拿了?”
“李老三,你在胡说什么呢?对于流放,每天走多少路,配什么样的伙食,戴不戴枷锁,朝廷可都是有明文规定的,我们作为大魏朝遵纪守法的好士兵,绝不会知法犯法,我们的一言一行,都是严格按照法律要求。”
“得得得”,李老三不耐烦的打断了滔滔不绝的看守,随后,他说话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也就几句话的功夫,只见为首的那名看守,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此话当真?”
“那必须的,我李老三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
看守的脸上,笑的更灿烂了:“好说好说,这件事,出城再说。”
流放不是惬意的徒步,不是“某某到此一游”的潇洒。
对被流放的人来说,都是一场鬼门关,无论是谁,无论是他身体多么健壮。
能不能活着走到流放地,更多是一种玄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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