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带人进日租界,进联谊会礼堂,路鸣对安恭根说得轻描淡写,好像他胸有成竹十拿九稳似的。
其实路鸣完全是装出来的,目的就是想让安恭根他们放心大胆跟着去。虽然他有了精心的谋划,但计划能否顺利实施,还是个问号。
面对现实,不光是路鸣,其实谁都无法确定能把人顺利带进日租界,更别说带进联谊会的礼堂了。
路鸣也不是没好好做功课,他制定了几套方案,首选方案他想借助日本朋友谦田英吉进行实施。
第二天上午,路鸣就给谦天打电话,约他出来吃午饭,谦田自然是一口答应。
两人在日本领事馆附近的一家日本料理店碰头,选了一个房间,开始点菜点酒。
“谦田君,中午喝酒没事吧?”路鸣问道。
“没关系,只要不喝醉就行。”谦田有些颓丧地道。
“怎么了?谦田君似乎有心思啊,方便说说吗?”路鸣笑着问道。
“现在谁没有心思啊,都是一肚子说不出的苦啊。”谦田苦闷声闷气道。
“是不是受到什么打击了,那些浪人还在找你的麻烦吗?”路鸣诧异问道。
“浪人算不了什么,该死的资本主义经济危机才要人的命,美国的情况你知道了吧?”谦田叹道。
“听说了一些,经济大萧条。”路鸣点头。
即使弗兰克不给他来电,他也大致知道,上海出售的几家美国报刊已经把经济危机后一片萧条的美国现状全面报道过了。
虽然离开了美国,也没打算这辈子再去美国,路鸣对发生在那里的事情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多一分关注。
“美国虽然经济萧条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能缓过劲来的……”谦田长长喘了口气。
“呃,你的意思日本国内的情况很糟吗?”路鸣问道。
“不是很糟,也不是非常糟糕,而是糟得不能再糟了。”谦田满脸愁云道。
路鸣心中一凛,尽管他对日本从无好感,但是他真的不希望日本经济糟糕到一蹶不振的地步,那会给日本军方找到对外侵略的借口。
一旦口子打开,对外发动殖民掠夺战争,那就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作为亚洲唯一的工业国家,如果日本执意发动侵略战争,几乎没有国家是他的对手。
工业国家武装起来的军队,相对于农业国家武装起来的军队,等于相差了整整一个时代,根本不在一个起跑线上。
“谦田君家里需要不需要补贴一下,如果需要,请不要客气。”路鸣试探着问道。
“多谢了,我的家里暂时还没有问题,虽然比不上路桑这样的贵族家庭,但是日子总还是过得去,不过我可怜那些失业的工人、失去土地的农民,这辈子恐怕看不到亮了,他们的老婆女儿又得下南洋去卖身,给国家赚取外汇建造该死的飞机军舰。”谦田恨恨道。
“这个时候国家不是应该先全力照顾百姓的生活吗?怎么还急着造飞机军舰啊?”路鸣心中一沉。
“是啊,是个正常的人就应该这样想,可是在日本还有多少人是正常的呢,就连一些吃不上饭的工人和农民都恨不得国家马上开战,他们被战争狂的游说蒙住了双眼,根本不知道战争意味着什么,难道日俄战争日本死的人还不够多吗?”谦田眼中闪着泪光说道。
“难道贵国国民集体主张战争?我真的是无法理解了。”路鸣连连摇头道。
“倒也不全是,有一些政客不希望发生战争,可是他们第一受制于军部势力的压迫,第二被空前高涨的民意裹挟,根本发不出声音。”谦田解释道。
“日本真的成了黑暗的岛屿,终究会自食苦果的,不信走着瞧。”路鸣有点愤怒了。
“路桑的话有道理,我们这些搞外交的人,也在尽全力想办法避免战争的爆发,但形势堪忧啊。”谦田苦笑道。
也许是跟路鸣混熟了,谦田并不把他当外人,就连这些本来应该保密的事,也是竹筒倒豆子全都说了出来。
须臾,酒菜都上来,谦田也不管路鸣,自己先喝了一大杯啤酒,然后又给自己满上。
路鸣看得出来,他这是在借酒消愁,心中有块垒啊。
“谦田君,如果有难处真的不用客气,多了我没有,几万日元绝对没问题。”路鸣笑道。
“不是,不是我的事,我自己没有经济上的困难,不过我的同事,有几个家里孩子多的,已经扛不住了,他们的薪水每月一分不花寄回家,还是不够用。”谦田摇头道。
“你们的薪水很低吗?”路鸣有些惊讶,按理说外交人员,一个人养活一家应该不成问题。
他不知道民国政府外交人员的薪水如何,但是一个政府中等职员的薪水,养活一家老小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这要看怎么说了,我们的薪水在日本国内绝对不算低,但是跟你们中国的官僚没法比。有时候看到你们中国官员的薪水,真不相信你们的国家有这么贫穷。”谦田很认真地说道。
路鸣听到这话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的确,中国官员和百姓的生活完全是两重天。
只要是个官员,家里天天都有肉吃,可是百姓却都挣扎在赤贫线上,丰年勉强温饱,还得吃糠咽菜,遇到荒年就得逃荒乞讨,卖儿卖女了。
“不过你们中国还好,毕竟土地广袤,只要不是特大的灾荒,总能收获粮食,而且煤炭、矿产都很丰富,这一点是我们比不了的,至少你们还有资源可以出卖,我们有什么,我们只有一亿赤贫的人民。”谦田又喝下一杯啤酒,哀叹道。
“所以日本上上下下,包括普通百姓都想对外发动战争,就是想要侵略我们,偷走我们的东西,是不是?”路鸣问道。
“是……灾难……”谦田一下子哽住了。
他没法说是,也不能说不是,最后只能黯然低下头:“路桑,对不起了。”
“也没什么,早晚必然要发生的事。”路鸣坦然笑道。
如果谦田否认,他反而要瞧不起这位朋友了,哪怕他是日本人,不过谦田承认了,他倒觉得谦田很坦诚够朋友,本来就是这么回事。
路鸣相信谦田的话,他们搞外交的人并不想发动战争,不是不想,而是认为根本没有准备好,如果他们认为国内的状况适合发动全面对外战争,外交人员对战争的狂热恐怕不亚于日本军部。
或许可以这么说,职业外交官算是日本国内最后的一批比较理智的人,不像军部那些人那样疯狂。
“你放心,真要有危险的时候我会通知你,然后你赶紧回美国去。”谦田压低声音道。
“谦田君,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待在上海还会有风险?”路鸣皱眉道。
“路桑,什么糟糕的情况都有可能发生,跟你说吧,最后也是绝对安全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美国。”谦田郑重道。
“好吧,承情了。”路鸣举杯和谦田干了一杯。
“谦田君,今天请你喝酒,其实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路鸣笑着转入正题。
“什么事,你尽管说吧。”谦田一挥手道。
“新年的时候,想请你带我进入日租界,没问题吧?”路鸣盯着谦田的眼睛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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