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嵩涛仔细分析了盛慕仪提供的情报,认为这是敌人布下的一张罗网,他在会上对营救侯亮表现出了担忧情绪。
郭嵩涛是这么认为的,侯亮在酷刑下意志坚定、拒不投降,对敌人来讲这个人几乎就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了。
为什么敌人不惜代价抢救侯亮,他现在会不会被敌人当作一个诱饵,用来诱捕营救他的上海地下党组织?陆军总医院会不会是一个陷阱?
郭嵩涛向大家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老郭,你想得太多了,侯亮同志被敌人送进医院,当然是因为受刑伤势过重、生命垂危,敌人不惜代价抢救他,也可能是对劝他投降还抱有幻想,至于你说的敌人在设置陷阱等待我们,我们有充足的准备,怕他什么。”
“对,敌人的数量和位置我们也摸得差不多了,多出动一些枪法好的同志压制住敌人的火力,营救侯亮的任务是能够完成的。这也是给敌人一次重大打击的好时机。”
郭嵩涛沉默不语,其他几个领导同志都很踊跃,可是只要他不点头,这个行动就没法启动。
“老郭,这次行动将由中央特科行动队的同志来执行,他们的行动能力是不用怀疑的。”一个年龄稍长的同志劝道。
“同志们,从现在得到的情报看,敌人已经有计划地做好了埋伏,假如我们强行闯入救人,可能会付出很大的牺牲,这是其一。其二侯亮同志目前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期,营救出来之后怎么办?我们不能蛮干,一定要考虑成熟再付诸行动。”郭嵩涛依然不肯松口。
几个人争执了大半夜,最后郭嵩涛还是坚持,必须查清侯亮同志的伤势情况,如果侯亮同志的伤势得到了缓解,可以转移,那就尽快展开营救行动。
郭嵩涛回到书店的时候,已经到了黎明时分,天色像水墨一样渐渐变淡了。他睡不着,拿了一瓶老白干,就着晚上煮的毛豆和蚕豆喝了起来。
宋真阳知道郭嵩涛去开紧急会议,心里一直记挂着,也没睡觉,刚刚整理完书店架子上的书,看到郭嵩涛回来后在喝闷酒,就过来自己也倒了一杯。
“怎么了,意见还是不统一?”宋真阳问道。
“他们不相信我提供的情报。”郭嵩涛愁闷道。
“我们提供的情报从来都是准确无误的,他们为什么不相信?”宋真阳现在成熟多了,说话不急不缓。
“他们怀疑这个情报是敌人故意放出来的风,用来恐吓我们的。”郭嵩涛苦笑道。
“简直是荒唐,盛慕仪这条线上提供的情报,虽然没有特别重大的价值,但准确性极高,他们没有理由怀疑。”宋真阳说道。
郭嵩涛叹息道;“侯亮同志在四一二大屠杀中已经牺牲过一次了,所以这次大家都憋足了劲要把他营救回来,这个我能理解,可是也不能蛮干啊。如果侯亮同志真的像情报上说的那样,病情危急根本不能离开医院,我们把他营救出来不就等于害了他吗?”
宋真阳皱眉道:“他们都是老同志了,应该清楚营救活动中,武力营救只能是最后的选项,我们应该采取另外的更多的方式来营救。老郭,你发现没有,最近许多同志的心情都比较浮躁了,都喜欢跟敌人明刀明枪地大干一场,这可不是好兆头啊。”
“我早就发现这种苗头了,一直在尽力劝慰大家,革命斗争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要有深谋远虑。可是我的话起到的作用不大,这种倾向跟上面一些领导同志的态度有关。”郭嵩涛说道。
“您是说从苏联派来的王明同志吧,他现在不是又回莫斯科了吗?”宋真阳也有所耳闻。
“人是到了莫斯科,可是他的路线却留下来了,不但革命根据地的发展受到影响,国统区的党组织也屡遭破坏。”郭嵩涛沉痛地说道。
“屡次大城市工人暴动,我们成千上万的同志倒在血泊中,当然是因为敌人的残忍,毫无人性,但是我们自己也有蛮干、冒进的倾向,我们为什么不能吸取经验教训呢。”宋真阳也算党内老同志了,对这些问题有自己的思考。
“苏联通过城市暴动夺取了全国政权,建立了社会主义制度,这当然是全世界劳动人民的福音,但这条道路不一定适合中国。中国革命应该有自己的方式,我现在经常思考这个问题,苦于得不出答案,找不到方向。”郭嵩涛感叹道。
“上海的情况就更加复杂了,不仅有国民党,而且有外国势力,还有资本财团势力和帮会势力,我们是处于弱势的。老郭,你说我这个判断对不对?”宋真阳诚恳道。
“所以啊,我认为作为地下工作者,我们就应该老老实实为党做好情报工作,许多同志觉得这样不过瘾,还是明刀明枪跟敌人作战痛快,他们总是忽视情报工作的重要性,急于求成,最终只会适得其反。”郭嵩涛喝了一杯酒,摇头道。
“老郭,你也不用太担心了,反正他们采取行动也得你同意,只要你不点头,他们也不会擅自行动。”宋真阳劝道。
“不好说啊,没那么简单的。”郭嵩涛捏着空酒杯,苦笑道。
“你认为他们会甩开你蛮干?”宋真阳惊讶道。
“也不是不可能的,只要他们认为时机成熟,条件具备,我的意见未必就能阻止他们的行动,尤其是这次行动以中央特科行动队为主,他们是由总部直接指挥的,完全有权不经过我的同意,直接执行任务。”郭嵩涛无奈道。
“那就让他们试一试吧,或许他们碰了钉子,就明白我们提供的情报的重要性了。”宋真阳也跟着无奈笑道。
“胡说,碰这个钉子可是要死人的,这样的教训还少吗?”郭嵩涛横眉怒道。
宋真阳扮了个鬼脸,笑道:“老郭,你跟我发火没用,还是想办法营救侯亮同志吧,如果能用别的办法把侯亮同志救出来,其他人就没有冒险的必要了。”
“谈何容易啊,我们动用了大量的社会关系,社会部、文化部、组织部的领导同志也都在尽力想办法,可是侯亮同志已经完全暴露了,用和平的方式营救他的路子都被堵死了。”
在此之前,郭嵩涛的确进行了一番努力,希望通过社会力量争取释放侯亮,但侯亮的共-党身份已经坐实,而且被捕后拒不悔过,这些努力自然难有成效。
“他要是被别的机构抓住了还好办些,这些年我们在敌人内部也安插了不少内线,还转化过来一些人,可是复兴社上海站目前还是个空白。”宋真阳苦闷道。
“就是,没有内应,完全不了解情况,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慎而又慎,绝不能盲目采取行动。”郭嵩涛坚定地说道。
“既然盛慕仪能帮我们打听到上海站的内部情况,那就说明她能接触到上海站的重要人物,可不可以让盛慕仪帮助我们说服那个人做我们的内应?”宋真阳试探着说道。
“没用的,她能打听到各种情报,是因为她弟弟路鸣的缘故,可要是让她弟弟做我们的内应,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路鸣是上海站的头目,而且是复兴社的创建人,你觉得这样的人会做我们的内应吗?”
说完郭嵩涛又给宋真阳和自己的酒杯里斟满了酒,两个人就这么一杯一杯地喝着,不知不觉,眼看着天渐渐亮了。
郭嵩涛先前也有过转化路鸣的想法,却被盛慕仪告之绝对不可能,他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随着路鸣在复兴社内地位的巩固和上升,路鸣已经成为上海地下党的首要敌人之一了。
虽然路鸣没有亲手抓过中-共地下党,手上没有沾过革命同志的鲜血,可是并不代表他不危险。
郭嵩涛知道中央特科行动队曾经有过一个对敌人重要目标的暗杀名单。
路鸣的名字就列在其中,而且在上海暗杀对象中属于前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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