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克志久久无语，冯莉又说，哥，你年长我差不多二十岁，做人的道理，当然也比我懂得更多。如果不是机缘巧合，我能和你以兄妹相认的话，我也没机会说这些。但既然我们遇见了，不管你是否愿意听，我不能不说。都说时间的消逝，能平复心灵的创痛，能弥合断裂的亲情。哥，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如果你有机会看到如今的他，风烛残年，老态龙钟的样子，你就不会有一丝丝的怜悯之心吗？他想见见你，也是人之常情。为什么连这样一个卑微的要求，你都不能满足他呢？

        华克志说，也许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但是你知道吗，我跟他性格最相像的地方，是一种骨子里的倔强，轻易不肯向人低头。也许对于他来说，能在晚年见到自己的儿子，可以弥补这么多年来被他自己抛弃的亲情，他的良知可以得到安慰，哪怕有朝一日走了，也没有任何缺憾。就像你说的，平复心灵的创痛，弥合断裂的亲情。但是对我来说，恰恰相反。这么多年，已经逐渐抚平的伤痛，又要重新撕开。即便已经渐渐淡忘，也还是要重新提醒我，在这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位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无情抛弃了我们，狠心离去的父亲。父亲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早已定格。是否真的就像你说的，看到他风烛残年老态龙钟的样子，就会自然而然地产生悲悯情怀，就会将以往三十年的恩怨一笔勾销？

        冯莉有些绝望，如此说来，哥真的是铁石心肠。我说得再多，也是白费口舌？

        华克志说，当然，我完全能理解你的心情。我也想努力改变自己，当年他无情，今天的我，不能无义。更何况我自己也为人父，我知道，该给儿子做个什么样的榜样。但是，也请你能理解，三十年的伤痛，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全忘却。我也想有朝一日，还能与他相见，叫他一声父亲。但这确实需要时间。请你也再耐心一点，给我一个合适的时间与机会，好吗？

        冯莉说，我当然能理解哥的心情，我也愿意有足够的耐心等待。我只是希望，不要让他等得太久。因为就他现在的状态来说，究竟要等多久，几天，几个月，或者几年，恐怕都不是他自己所能掌控的。时间宝贵，真不是一句空话。

        华克志说，那好吧。我尽量努力吧。

        冯莉说，那我就先谢谢哥了。晚安！

        “被抢走”的客户重新“失而复得”，金瑾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却全然不记得，当初自己找上门来的客户，是怎样被自己推出去的。反正她的性格就是这样，不长记性，也没什么心机，自我平衡能力极好。所以总是能够自得其乐。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心里一高兴，就想到要找谁一起庆祝一下。自然而然，第一人选又是肖中杰。

        尽管肖中杰对她一直不冷不热，甚至好像还有点躲着她。然而金瑾对他的热乎劲却一直没有降温。也说不清楚究竟为什么，反正只要一看到他，就会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哪怕什么都不做，一动不动地面对面看着他几个时辰，心里也会觉得比喝了蜜还甜。简直有点“花痴”。

        也许真是心有灵犀。就在金瑾还在纠结要不要主动邀请肖中杰一起出去玩，玩什么才更有新意的时候，没想到却意外接到他的电话。问她下午有没有时间，想一起出去跑个客户。

        这还用说吗，金瑾当然有时间。她太有时间啦！

        这家客户位于距离无城三十多公里的一个著名的江南古镇上，做的是微电机产品。主要出口到东南亚国家。金瑾刚开始做销售时，曾经拜访过这家客户。由于这家客户的绝大部分出口业务都是做的离岸价，也就是FOB条款，海运费到付，也就是由收货人直接与船公司结算。具体操作流程，由收货人指定货代公司与发货人联系，进行操作。其他货代如果想要合作，能做的，无非也就是拖车报关业务。对于无城远洋这样有船东背景的公司来说，与这样的客户合作，其实意义不大。

        正因如此，当初金瑾早就放弃了这家客户。她甚至都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否曾经跟肖中杰提起过这家客户。但是，言者无意，闻者有心。当肖中杰根据自己的判断，确定这家客户还有价值时，自然也会想到，让与客户有过一面之缘的金瑾，于是让她帮忙联系，约定了拜访时间。

        当肖中杰与客户款款而谈时，金瑾又开始犯“花痴”了，坐在旁边，一动不动地盯着肖中杰看，看得肖中杰都有些尴尬了。不过，此刻的金瑾倒也不仅仅是在“花痴”，同时也在用心听。完全进入工作状态的肖中杰，让她同样觉得很迷人。肖中杰在客户面前的谈吐举止，谈判技巧的运用，对于谈话节奏的掌握，自然大方，从容不迫，行云流水般流畅，总是恰到好处。会让金瑾觉得，那是自己哪怕再怎么学习，也恐怕难以企及的一种境界。

        与客户告别时，天色已近黄昏，又下起了毛毛细雨。客户热情地要留他们吃晚饭，被肖中杰婉言谢绝了。上车后，肖中杰才看似无心地说了句，反正回到无城也已经晚了。难得来小镇，要不我们随便走走，吃点什么？

        好呀好呀！金瑾对此话正中下怀，不禁从心里欢呼起来。本来就没什么心机的她，今天肖中杰带她出来，跑客户，其实也就是虚晃一枪。真正的目的，恐怕就在这黄昏之后了。

        肖中杰显然对于古镇并不陌生。他带着金瑾走进一家港式茶餐厅，点了双皮奶，虾饺皇，蜜汁叉烧，榴莲酥等等，又叫了两杯冰桔茶。面对小圆桌上摆满的碟子，嘴上说要减肥不能多吃的金瑾，早已口是心非，开始大快朵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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