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站，一对纤瘦的女子并排站在一起，流动嘴边的话语轻松自然，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看着一辆一辆的公交车远去。明晓昕和陶然相继走上公交车，选择了最后一排座位坐下，聊着生活里的平淡小事。陶然接听电话的时候，她会把视线移向窗外，让自己失陷在不断倒退的风景里，以让自己的大脑得到暂时的安宁。

        她跳下公交车，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有着白云山的庇护，早晨的空气都异常鲜活。她们有意绕开直径，路过一幢幢朴实的小屋，由不得总要发出感慨——能住在这样的小屋里，心里会有多欢喜。感慨之后，她们总会相视而笑。她们似乎都明白，若是她们现在真的住在这样与世隔绝的小屋里，新鲜感估计只能维持不到一周。

        她们寻了一处傍着流水的凉亭，恰是没有多余的人，正适合诉说那些扰乱心神的事情。她以一种平和的语调描述了这两天来的情绪起伏，陶然聚精会神地听着她的描述里的细节，并联想起前天夜里她情绪的失控：“只考虑你自己，你真的想让古淳去英国吗？”

        如果只是感性地考虑自己的感情需求，她和所有女孩子的答案都是一样的。如果多加了一些理性，即使也是从自己的需求出发，她的答案似乎就不是那么明确了，反而想要寻找一个突破口：“之前你提过，你的男朋友也想要出国留学，你会让他去吗？”

        “我当然不同意。”

        “为什么？”

        “做我的男朋友，他需要给到我的，第一位是陪伴，如果他不能陪伴在我的身边，那要男朋友有什么意义；第二，我不相信他是个有足够定力的人，这个世界有太多的诱惑，太多不确定的因素，离开了我的视线，我接受不了，花两三年去等待一个不确定的结果，我等不起。如果他执意要出国，那我们就分手。”

        “结果呢？”

        “他说他不去了。”

        “他还真的是很喜欢你，愿意放弃这样的机会。”

        “谈不上是放弃吧。出国留学本来就是他的家人提议的，他的态度是可以去，也可以不去。他没有出国留学的目的和必要性，呆了两三年回来，眼界真的就变开阔了？底子真的会有质的变化？简直就是胡扯。”

        她被陶然的犀利逗得哈哈大笑起来，眼前浮现出了一张沮丧的脸：“他是不是被你训得一点还嘴的机会都没有。”

        “他本来就没有这个底气，”陶然想着也笑了起来，很快又把话题拉回了主线上，“但古淳是不一样的，他清楚自己出国留学的目的，机会也是自己争取到的，我的经历没有什么可以让你借鉴的。”

        “也不是，在你男朋友出国留学的事情上，你结合了自己的需求和他的情况，这是理性分析。理性地去权衡各种因素，不同的是，我们的需求不同，影响因素的权重不同而已。”

        “你的觉悟也太高了。其实，根据我对你的了解，必要地分开三四年应该不会成为一个问题，而且现在通讯这么发达。古淳目标明确，你顺其自然，他出国为你们的未来奋斗，你留在国内韬光养晦，你们这样就很好。”

        “目标明确和顺其自然本来不就是相悖的吗？”

        “是互补。”

        “是相悖，还是互补，真的就在于人怎么去解释，都不需要明确的界定标准了。”

        陶然恍然笑出了声，惊讶于这种活跃的文字理解能力，正是源自于她大脑里那一套不会轻易被侵蚀的思维模式。

        “桃子，对我来说，古淳出国留学是既定的计划，是既定的事实，我心里是非常支持的。不管是三年、五年还是八年，我都等得起。我难过，我害怕，是因为突然之间，我要面临一种变化，他一直在往上走，而我却一直停留在原地等待。现实上，心理上，我和他之间的落差好像在不断增大，是不是大到一个临界值的时候，我就会失去他。我现在就像是一个拿着风筝的人，风起了，我想把他放出去，但我不知道维系我和他之间的这条线能有多坚固。我是站在原地拉着他，还是追着他跑？如果线断了，怎么办？”她的情绪很平稳，泪水却悄无声息地溢出了眼眶。

        陶然抓住了她的手，轻轻抹去了她的泪水，极其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你很爱他，对吗？”

        当爱这个字从陶然的口里说出来的时候，她的大脑开始灼热起来，脸部细微血管都充血了，颗粒大的泪珠跳了出来，抽了一口气，字字坚定：“我很爱他，失去他，我今生不会再有这样的爱情。”

        陶然第一次主动抱住了她，任她释放出内心的负能量。陶然第一次意识到，在感情方面，她怀里的这个内心通明的女孩，那颗心却藏得比任何人都要深，敞开了，几乎就把自己整个人都投了进去。如果这条线断了，她面临的将会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修复过程。

        古淳从脑海里一丝丝抽出明晓昕的细微表情和行为表现，愣是冲着自己发了一顿火。即使是现在，他依然坚信，她是支持他出国深造的。他看着手机里的电话号码，迟疑几秒，把手机放在了床上。他拿起柜角的烟盒，抽出一根烟，点了火。

        “你有想过把他留在自己的视线里吗？”

        “我们都太年轻了，都在被塑形。如果有一天，我们的生活不顺利，他是否就会怨恨我今天阻止了他，做了他的绊脚石，到那一天我会疯掉的。其实，我没什么很大的事。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应该怎么做，我只是需要点时间和空间，去修复我心里的漏洞。”

        “我就知道你只是想找个人和你说说话，不是要什么明确的解决措施。”

        “在这方面，我们两个都是一样的。”

        她们默契地看了对方一眼，舒畅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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