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朱翊镜才无辜地摊开双手:
“母皇这是什么话,我当然是您的亲生儿子了。”
哗啦啦把黑子白子各自导入棋篓中,康宁女帝一脸冷淡:
“朕最讨厌两种人,你想知道是哪两种吗?”
朱翊镜闻言,立马乖乖拢手坐好,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一种,是愚蠢而不自知的人。不过愚蠢的人,又怎能指望他们自知?”
康宁女帝顿了一下:
“第二种,是以为别人都是蠢货的人。”
听到这句话,朱翊镜低头沉吟片刻:
“那,母皇是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先说说假话。”
将装有黑子的棋篓递给朱翊镜,康宁女帝古波不惊。
“儿臣其实生而知之,所以才会在母皇困顿之际想出水泥,国庄(就是银行)这些法子,这其实是天佑母皇的征兆。”
一边伸手接过棋篓,朱翊镜一边信口开河。
听完朱翊镜的假话,康宁女帝忽然轻笑起来:
“朕这个帝位可不是顺位继承来的,虽说开始的确有几分运气在,但老三你自己也说过,运势是实力的一部分,不是吗?”
有些尴尬地咳嗽两声,朱翊镜这才继续说道:
“懂,母皇一步步凭借自己的智慧和手段才登上皇位,自然不会相信生而知之这种鬼话,但是儿臣接下来的真话,可比假话更离奇。”
康宁女帝不置可否,只是示意执黑子的朱翊镜先行一步:“来。”
于是接下来,朱翊镜不但忙于和康宁女帝继续在棋盘上厮杀,还得绞尽脑汁把自己在现代的经历,转述成古代人听得懂的语言:
“儿臣……我来自以今年算起,未来的四百多年后,那会儿已经没有什么皇帝不皇帝了,取而代之的是人民自治。”
“嗯。”
“未来的技术也更加……神奇,人们隔着千里都可以随时通话,甚至通过一种叫做‘手机’的器物面对面交谈。”
“嗯。”
“然后千里马都已经过时了,飞机……皇宫这么大的铁鸟一次能带上百人,几个时辰便可飞跃千里,到达地球的另一端,哦,地球就是咱们生活的大地,它其实是个圆形。”
“证明一下。”
朱翊镜闻言顺手把指间的棋子松开,啪嗒一声掉落地面后又弯腰捡起:
“大地内部有一股力量牵引着我们,这股力量就是让棋子掉下去的力量,所以我们才没有脱离大地。其他的法子至少要花上一年半载,时间太长了。”
说完,朱翊镜把棋子下到棋盘上,而后狐疑地看了眼康宁女帝:“儿臣这些话,母皇似乎并不怀疑。”
轻轻落子封住朱翊镜进攻势头,康宁女帝面色如常:
“这可比所谓的生而知之更加匪夷所思,甚至闻所未闻,没有真正经历过这些的人可想不出来,朕自然不会怀疑。”
朱翊镜心说这可不一定,母皇你又没接触过未来的网文,那写的叫一个五光十色,其中两本书最为有趣,一本叫《黎明之剑》,另一本叫《家父汉高祖》,我读小说十几年,也就这两本最喜欢,还打赏了盟主。
但朱翊镜还是轻咳一声,想着办法突破康宁女帝的防御:“既然如此,儿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咔哒咔哒下了一会儿,康宁女帝似乎不满两人间无话可说的气氛:
“你是不是怪罪朕,并没有像一个母亲那样维护你,甚至让你远离了皇位之争?”
听见这句话,朱翊镜脸上不再是之前虚以为蛇的神情,而是露出一副真挚的笑容:
“母皇这是哪里话?当个闲散王爷是儿臣最大的希望,儿臣可不想像母皇一样为自己闻所未闻的人操劳过度,不到不惑之年便两鬓花白。”
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斑白的鬓角,康宁女帝冷哼一声:
“哼!你这小子倒是懒散。不过你知道朕究竟为什么不让你参与皇位之争吗?”
认真回忆了一番自己和康宁女帝过往的亲情,朱翊镜若有所思:
“想来是五岁时儿臣设立了一个捕鼠机关,母皇不满儿臣将老鼠引入陷阱后落水挣扎的方法?毕竟在那之后,母皇对儿臣的态度才一落千丈。”
继续落子抵御朱翊镜的侵扰,康宁女帝却摇了摇头:
“仅仅是落水的捕鼠机关?不止于此,人之初,性本恶,再说折腾硕鼠也不是什么见不得的事情。”
您这话可和儒家经典的开篇大相径庭。
默默在心中吐槽完,朱翊镜随即释然。
也对,正德皇帝落水生还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一帮大臣都宰了,还号召百家争鸣,自己母皇上位后又杀了一大波文臣,儒家和文官都已势微,说这句话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不过,正是因为这两位杀了不少文官,牵连流放乃至永不为官的人更是一大批,搞得朱翊镜穿越之后发现朝堂上自己认识的名臣几乎不存在,好生郁闷了一把。
不过此时朱翊镜更好奇康宁女帝的想法:
“若真如此,母皇为何从那之后便开始提防儿臣?”
一颗白子落在黑龙尾后,康宁女帝终于从棋局上抬头,带着丝丝凉意的双眸看向自己的亲生儿子:
“因为你不但会杀,更不忌惮去杀。”
此言一出,朱翊镜脸上的笑意再也维系不住。
用指间棋子轻轻敲打着桌面,良久,朱翊镜才继续未完成的棋局:
“既然如此,母皇为何不杀了儿臣?”
“因为你从小到大,从未表现出好杀,不然你真的以为朕不舍得对你下手?”
并未理会朱翊镜对自己已成气候的白子包围,康宁女帝继续在黑子大龙尾部布局:
“不过即便如此,真让你登上皇位的话,最好的结果也是得个‘武’的谥号,最差的……能落个‘厉’就不错了。朕倒想问问,你究竟为什么不肯出手?不说挽救大明,帮上一些忙也不行吗?”
“其实没什么。战国四公子之一的孟尝君曾经问自己的父亲,把家产留给玄孙的孙子,也就是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称呼的后代有什么意义,我也是这么想的。
先不说百年后动乱时期的子孙,就连现在我不认识的人,想让我全心全意去为他们着想都是奢望,一个普通人只要管好自己就够了,不是吗?
说实话,我很敬佩母皇您这样看清现实还愿意努力的圣人,但是圣人千年才出一个,短时间内不需要第二个。”
“……是啊,所以才不能让你参与进来。”
朱翊镜对此无言可辩,自家人懂自家事,现代的自己并没有机会在和平国家的法治社会展露头角,但回到古代自己又会怎么样,谁也说不清楚。
眼见又要回到之前沉默以对的氛围,康宁女帝无奈叹气:
“罢了,不说这些了,你来给朕出个主意,怎么能让这些京城的流民少死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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