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除夕，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欢声笑语，可是，风府却是冷冷清清的，下人们都知道夫人不在，风爷心情不好，没有人敢造次，没有贴窗花，没有写对联，也没有放鞭炮，就连从主屋附近走过，都不由自主地将脚步放得很轻，生怕会惊扰了主人。

        可是，风府再静谧，也敌不过满城的热闹景象，天色将暗，远远近近地传来一阵阵的鞭炮声，带来了新年的喜庆气氛。

        主厅里，管家早已经备下了丰盛的年夜饭，可是，他看看站了一屋子的丫鬟下人，却没有一个人敢去主屋叫良宴出来吃年夜饭，这样家家团圆的日子里，要让风爷一个人出来形单影只地吃饭，也实在是有些于心不忍。

        “阿秋，你去看看风爷在做什么？”

        “我？”阿秋有些为难：“我刚刚去看过了，风爷嫌我跑得太勤，太吵，所以将我赶了出来，我可以不想再挨骂了。”

        管家叹了一口的敢，连阿秋都不愿意再去的话，那么——

        “我去吧。”香云站了起来：“我会去劝劝他的。”

        阿秋尽管有些不情愿意，不过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总不能任由主子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来吧？

        主屋的门紧紧地闭着，已经到了黄昏时分，可是屋子里却依旧没有掌灯，香云在门上轻轻地敲了几声，见没有动静，便推门而入。

        屋子里有些昏暗，原本因为打斗而残破的家具全部都搬出去了，所以显得空荡荡的，良宴就靠在靠窗的椅子上，抱着双膝，蜷缩成一团。

        “风爷？”香云悄然走近：“大家都在等着你呢，该吃年夜饭了！”

        良宴没有动，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式，对香云的声音无知无觉。

        “风爷，您又何必这样呢？我知道您是担心青蔓，可是，你也要保重好自己的身子啊。”香云试探性地再度开口：“以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他一定会善待青蔓的。”

        这话中有话，也说中了良宴的心思，他猛地抬起头来，看着香云。现在他担心的也不过如此，杜一泓爱恋顾青蔓多年，现在将她掳到身边，会怎样待她，他不敢想象，如果顾青蔓反抗，以杜一泓现在的性格，会不会魔性大发杀了她呢？

        这一切，都让他心急如焚，恨不得现在就杀进百里山庄去，将顾青蔓救回来。可是，他做不到，如今的自己，已经不是杜一泓的对手了，更何况百里山庄弟子众多，他一个人的力量根本就没有办法接近，别说救人了，就连看她一眼，恐怕都很难。

        颜司明和他商议来去，觉得还是等到这个新年过去再行动，这个时候，庄里的所有弟子都未离庄，是最难攻克的时候，可是，良宴的心无时无刻不像有爪子在挠，让他坐卧不宁。

        “风爷，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女人，你为什么一心一意地就非她不可呢？”香云看到良宴眼底的深情，任何人看了都会觉得心碎，如果——如果有一个男人这样待她，她一定也会觉得此生无憾了：“以您现在的财富和地位，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呢？”

        良宴淡淡地扫过她的脸，香云生得清丽漂亮，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和顾青蔓有几分相似，楚楚动人的模样，可是，他却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替代顾青蔓，她是独一无二的，她是水晶心肝玻璃人儿。

        “风爷，若是您愿意，香云愿意常伴随您的左右，哪怕无名无份，也是心甘情愿的。”

        她那样热切的眼神，良宴在心里暗暗地叹了一口气，这个看似单纯无害的姑娘，表面上和顾青蔓互称姐妹的姑娘，竟然怀着这样的心思，不仅不为自己的好姐妹担心，反而只想着取而代之。

        “你？”良宴起身，他突然觉得就连这间屋子都不想呆了：“青蔓回来之前，我不会赶你出风府，不过，希望你能够自爱，才对得起青蔓对你的善意。”

        “风爷——”香云气馁地跺脚，这个男人，竟然这般的死心眼。

        不过，她却不会死心，幸福是需要靠自己去争取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正月十五，吃过元宵，这个新年便算是结束了，这是良宴过得最糟糕的一次新年，这一天，鲜少饮酒的他，喝了很多的酒，最后，他一坛一坛地拎起酒坛，直接往嘴里灌，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缺少自制力的人，可是，这一次，他却很想把自己灌醉，用最快的速度。

        直到脚步虚浮，直到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迷离，他这才觉得自己心里好受了一些，他抱着酒坛跌跌撞撞地回到房间里去，却发现屋子里临窗的位置上，顾青蔓正背对着他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梳理头发。

        她穿着平日里常穿的那件茜素青色的绣花窄袖的小袄，显出她窈窕的身段来，她垂下来的长发被执在手里的玉梳一下一下梳理着，然后伸手将头顶的那只茉莉小簪轻轻地拔了下来，满头的黑发像瀑布一般地流泄下来，披了满肩。

        这就是她，他的青蔓。

        酒精的刺激下，让良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他呆呆地上前一步：“青蔓，你——你回来了？”

        屋子里烛光摇曳，“顾青蔓”站起身来，纤细的双手抬起梳妆台前的立柱式的烛台上罩着的纱灯，轻轻地将它吹灭了。

        月光如水，清艳冷冽，将“顾青蔓”的周身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光华，她缓缓的、缓缓的转过身来，长发披散，面目在月光的背影里有些看不清楚。

        “夫君——”嗓音轻柔，“顾青蔓”上前一步，扶住了良宴。

        良宴突然狠狠地往后退了步，身子猛地便撞上了身后的衣橱——就算是喝得烂醉，他也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不是顾青蔓，完全不对，声音不对、气息不对，整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他嫌恶地甩开了她过来搀扶自己的手，摇了摇混沌有脑袋，这才看清她是香云。

        “你为什么跑到这里来，还穿着青蔓的衣服？”良宴重重地将酒坛放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自己则站立不稳地滑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伸出手指指着她：“我警告过你，离我远一点儿。”

        香云有些气馁，她今天特意提前潜进来，换上了顾青蔓平日里最爱穿的那件衣裳，刻意压低了声音，想着良宴醉酒，一定是认不出来的，所以才大着胆子冒充顾青蔓，只要生米煮成了熟饭，他就不得不对自己负责，只是没有想到，还没有碰到良宴的身子，他就已经认出了她，难道他还不够醉吗？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顾青蔓的？”香云不甘心。

        “我爱的人，怎么会认错。”良宴伸手指着门外，酒意却没有散去：“你现在立即给我出去，我看在顾青蔓的份上，就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

        “看样子，你还真的决心要为顾青蔓守节了。”香云冷笑着：“只可惜，她就算回来，也未必就是完璧归赵。”

        “滚，你给我滚出去——”良宴咆哮着，如果不是一比理智尚存，如果不是念在顾青蔓的份上，他怎么会如此一再容忍？

        香云突然上前去一把抱住了良宴，轻褪衣裳，微微露出自己雪白圆润的香肩，她不顾一切地喊着：“不、我不要，我喜欢你，从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我知道你的心里就只有顾青蔓一个人，不过，我发誓，她能够做到的，我一定也都可以做到。请你——请你不要拒绝我，好吗？”

        她如此的无赖，让良宴越发地恼怒了，狠狠地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一丝情面也不给她留：“够了，我不想再看到你。如果你愿意在风府等到顾青蔓回来，我不阻拦，但是你若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话，就算你不走，我也要赶你走了。”

        “你为什么要怎么死心？我又不要和顾青蔓争正室的位置？我只是希望留在风爷身边，做个小小的侍婢，所以，风爷，求求您不要拒绝我。”香云连忙爬起来，一把抱住了良宴的大腿。

        良宴轻轻地笑了一下，如果真的像香云说的这个样子，那么顾青蔓最初的时候，就会嫁给杜一泓，做他的平妻了，他们要的，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执着，这才是爱情，是唯一的，没有人可以替代或者加入的。

        香云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等了好久好久也不见良宴有反应，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这个男人，似乎不是她能够改变和驾驭得了的。

        突然，良宴像想起来什么站起身出去了，只留下香云一个人还跪地原地，她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觉得很丢脸，身为一个女孩子，她连最起码的矜持都没有了，她还有什么脸继续呆在这里？

        不过，她并没有打算离开风府，对顾青蔓最初的感激，再到冷漠，现在变成了嫉妒和恨意，如果不是她，自己也不必如此低声下气地求嫁，如果她此次一去，便再也回不来了，就好了。

        但是良宴一定会去救她，香云知道，他不过是在等一个时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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