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自己以后会成长成什么样的人？”

        漆黑的房间内，荀野依旧没有放弃骚扰小野。

        “你就不能省点力气吗？”小野有些不耐烦，“至少不会成为像你一样的人。”

        荀野发出一声轻笑。

        “不想成为像小爷一样的人？小爷怎么了？”

        “小鬼，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院长没有突然变成现在的样子，凭你的性格，真的会吸引所有人围绕在你身边，称呼你为老大吗？”

        “胖子虽然不会再明目张胆地欺负你，但也从来没有给过你好眼色。”

        “大部分的孩子，都选择对你敬而远之。剩下的那么几个，也不过是会对你点头微笑的程度。”

        “院长不能永远保护你，也不能跟着你到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在她的视线之外，会有多少人对身体和性格上都有缺陷的你施放善意呢？”

        荀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向后仰起头，让自己的上半身的重量都压在身后的墙壁上。

        “怪不得你不想成为像我一样的人啊，我确实是个非常糟糕，非常讨人厌的家伙。”

        他卑劣到嫉妒域中曾经的自己走向了和他完全不同的道路上，甚至不惜用尖利的言语去戳开他的伤口。

        “你的护身符还在吗？”小野突然问道。

        荀野顺嘴就接了：“早就丢了。”

        在院长妈妈死后，他到了新的孤儿院，那里的院长并不会像院长妈妈一样关爱每一个人，她只是按部就班地做每一件事，不对任何一个人投注多余的情感。

        他到了新的学校。

        小孩子的恶意经常来得莫名其妙又毫无顾忌地展露出来。

        “缺了一只眼睛的残废！”

        “没有爹妈的野种！”

        “他那只眼睛好丑！”

        ……

        他的记忆里那些同学的样貌已经模糊，变成了漆黑的、只长了一张嘴的影子，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恶毒的话语。

        他们撕毁他的书本，在他的桌椅上乱涂乱画，把他最重要的东西抢走，冲进了下水道。

        他们最后得到了惩罚。

        堪称霸凌的行径被老师发现后，把他们的家长叫来，将他们狠狠教训了一顿。

        但也仅此而已了。

        他们是孩子，他们做的一切都只能被原谅。无人在意在某一维度，一个叫小野的孩子死去了。

        他有将近一年没有去学校。

        等重返学校，进入新的班级，见到新的面孔的时候，他的第一句话是——

        “人类们，你们可以称呼小爷为‘荀野’。”

        从回忆里抽离出来的荀野终于反应过来：“你怎么——”

        怎么会问他关于护身符的事。

        小野站起身，秉持着一贯答非所问的作风：“叶老师，其实我还挺羡慕你的。”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荀野笑了，笑声像哭一样。

        “怎么不能羡慕呢？明明你的性格那么糟糕，却还是能认识景老师和小鱼老师那么好的人。你知道吗？你被院长抓住的时候，他们眼中的担忧根本就不是虚假的。”

        荀野一怔。

        很多记忆涌入他的脑海之中。

        一向冷漠的新院长和那些霸凌他的同学的家长吵得面红耳赤。

        他绑定了人类自救系统，过上了与众不同、曾经只存在于幻想中的生活。

        他遇到了一个染着一头夸张白毛的家伙，那家伙永远不会畏惧他人的眼光。

        明日之星闪闪发光。

        直到有一天，更强大、温暖的光亮将小小的星星纳入怀中。

        荀野是一个很胆小的人。

        每次升学或者换班级的时候，他总是很害怕，害怕到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去学校。

        他用不屑和特立独行包装自己的恐惧与怯懦。

        但是新院长从来没有责备过他。

        他总觉得自己在世界上孤独一人，想用夸张的方式去吸引别人的注意，想逃离到另一个世界。可他丝毫没意识到，命运的红线早已将他和这个世界牢牢绑定在了一起。

        “我想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荀野喃喃道。

        “你说什么？”小野没听清他的话语。

        荀野笑了。

        这一次，是真心实意的笑。

        “小野，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最喜欢什么颜色？”

        小野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老实回答了：“紫色。”

        “紫色吗……我给你变个魔术吧。”

        明亮而又充满生命力的黄色出现在黑暗中，它不是光源，却挤走了黑暗。

        它不断占据着整个房间，直至冲破黑暗。

        本不该出现在孤儿院的黑色房间被黄色所消弭，待黄色散尽，阳光落在两个人身上。

        荀野伸出一只手：“小鬼，我们一起去找院长妈妈吧，我知道她在哪里。”

        时间回到现在。

        “您……是在叫我吗？”荀野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是。”院长的声音轻得好像要消失一般，却无比坚定。

        “为什么……”荀野依旧没有动作。

        院长努力微笑：“怎么可能有妈妈认不出自己的孩子呢？”

        早已死去的孩子的眼中流出泪水。

        小野翻了个白眼：“还不快过来。”

        荀野如梦初醒，他两三步跑到院长身边，双手捧着她一只浮肿的手，嚎啕大哭：“院长妈妈，好久不见。”

        “乖，别哭了。”

        院长的笑容一如他记忆里一般温柔，她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是这样笑着告诉他们“院长妈妈不痛”。

        明明身体疼得要命，精神上也因为小文和小晖的失踪而痛苦不堪。

        “对了……院长妈妈……现在……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荀野一边哽咽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

        他没忘记，他来到这里的目的，是清理域。

        纵有千万不舍，他和院长妈妈早已阴阳相隔，不再是同一条路上的人了。

        “小野，你现在已经这么大了……意味着已经过去很久了吧……”院长说话像是在叹息，“所以，你是要来告诉我小文和小晖的下落吗？”

        “是。”荀野终于平静下来，他直视着院长的眼睛，“他们已经去到另一个世界了。”

        荀野等待了片刻。

        域的结算信息并没有弹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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