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海极其痛苦，剧烈的疼痛从他的心脏里钻出来，爬向他的头顶。

        “你宁愿让你爸爸死？”张云海难以置信，只能再问一次，“现在情况不明，你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让我自杀，保住你的荣华富贵？”

        现在汪安娜的残酷，林匪才算见识到了。

        他沉默着望向丛霓，杀人诛心，这就是丛霓的目标。她如果只想让张云海付出代价，只需要把所有证据交到警局就行了，如果还不解气，尽管在汪安娜的宴席上，将视频放出来，那张云海的名声就算是坏透了。

        但是丛霓尤嫌不足。

        她要将刀递给汪安娜，她要让汪安娜第一个下手的人。

        不管是谁，张云海都不会放在眼里。不管是公司倒闭，还是他后面得坐牢，按照张云海的心性，都不会抑郁太久。

        但是汪安娜让他自杀就不一样了。不管死，还是没死，从此以后，张云海都活不了了。

        此生他只对这个女儿有真心，没想到女儿更喜欢荣华富贵。

        这难道不是最大的复仇么？

        “爸，对不起，我错了，你原谅我吧。”汪安娜跪倒在她爸面前，眼泪弄糊了睫毛膏，黑乎乎一片，“爸，你就当是为了我好，就当是为我做最后一件事。”

        “来不及了，姐姐已经上门了，爸，你自杀，好不好？只要你死了，一切都结束了，我可以拥有汪氏集团，直到我的孩子出生，我们张家可以一直富贵下去，这样不好么？爸！”

        她哭得情真意切，张云海失魂落魄。他久久未说话，只是愣愣地站着，维持着被女儿抱住的姿势。

        过了一会，两个房间中间的门被推开。

        林匪和丛霓走了进来。

        看见仇人出现，张云海的眼神里几乎都是愤怒的火焰，他低吼着骂道：“就是你这个装神弄鬼的东西，破坏我们父女俩的感情！你到底是谁？有什么居心？”

        才半个小时不见，张云海头发像是白了一层，颓然地立在头顶上，身子感觉也瘦了，缩在一起，只是那双眼睛，那双隐在金边眼镜下的眼睛，还是极其恶毒的。

        丛霓耸耸肩膀，“张总，你这就冤枉我了，让你自杀的主意不是我出的，是你的宝贝女儿要求的，我刚把证据拿出来，她就求我，说她愿意劝你自杀，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

        丛霓的话，就像是一把刀子，准确地插入了张云海的心脏。张云海的眼眶瞬间红了，红血丝也布满了整个眼球，他颤抖着嘴唇说：“你不要在这里妖言惑众，我哪有什么把柄在你手里？我行事端正，从来不曾徇私枉法，你吓吓小孩就算了，可别想唬着我。”

        你见过秋后的蚂蚱么？即便知道冬日即将到来，即便阵阵凉意毫无阻碍地往身上扑，他还在蹦跶，还在做最后的反抗，这就是秋后的蚂蚱。

        妈妈，您见到了么？

        张云海如此滑稽的一面，就是我送给您的礼物，您见到了么？

        “真好，我真羡慕您的心态，”丛霓撇撇嘴，“没想到到临了了，您还能教我点什么，真是感人。”

        她掏出手机，长指在屏幕上一点，“希望你看完这段视频，也可以这么嘴硬。”

        行车记录仪是从他们上车开始录的，画面都是对着车前的地，一开始是很宽阔的柏油马路，后面是水泥地，到最后是泥泞的土地。

        张云海从视频一开始就沉默下来，因为他听见了明妍妈妈的声音。

        那个熟悉的声音出现的瞬间，张云海就明白了，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消失了十几年的行车记录仪都能被找到，可想而知这丛霓做了多少工作。

        那林匪呢？他在这里面又起到了什么作用？张云海边看录像，边想。

        很快，录音里就传来了他自己的声音。张云海几乎是听到的同时，神经质地苦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丛霓问道。

        笑什么？他筹划了很久的杀招，又竭尽全力掩埋了十几年，却在此刻被毫不留情地揭穿。到头来，连亲生女儿都希望他死，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

        但是张云海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是谁？”

        他的眸光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阴森森的停留在丛霓的脖子之上，“你难道真的是明妍？可是坠崖，大雨，爆炸，最后骨头都烧成灰了，你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一切都回到了那个大雨天，漫天的雨雾蒙住整个山峦，她们的车视野很差，明妍心慌极了，紧紧地抓住车把手。

        当时她心里喊了一句，“张叔叔，你要是在就好了。”

        明妍曾经是真的把张云海当做爸爸的。

        *

        还没等丛霓说完整个故事，休息室的门就被锤响了，门外的人看起来很着急，“张先生，您在里面么？时间差不多了，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张云海想应一声，但是他张嘴才发现自己嗓子哑了，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再高声回应了一下来人，只不过声音是掩不住的失魂落魄，“好，马上来。”

        仪式还能开始么？

        十分钟之后，休息室的门开了，重新补好妆的汪安娜走了出来，她脸色很差，笑容也是强装的，一出现就被等候已久的工作人员拥着走了。

        没有人发现，休息室里还坐着三个人。

        “谢谢你愿意让安娜完成这个订婚典礼，”张云海眷恋地望着女儿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她是真的很想嫁给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真的好么？”一想到Kim的意外发现，丛霓就想笑。同这样的男人订婚，对汪安娜来说，同样也是种惩罚呢。

        张云海收回视线，深深地叹了口气，“刚刚我们谈好的条件，你做到了，我也不会食言，你问吧。”

        丛霓朝身旁的林匪看了一眼，刚刚张云海本来想让林匪也出去，留他和丛霓单独聊，但是林匪拒绝，他说：“张云海，我参与这件事的程度，比你想象中要深，而且我真的不信任你的人品，要是你借机对丛霓下手呢？你这种人又不是做不出来。”

        张云海一噎，没有再坚持。

        丛霓问：“为什么？你当年为什么要杀我和妈妈？”

        妈妈对他痴情一片，而且外公又赏识他，即便是安娜也在这个家享受着不差于自己的待遇，为什么非要把她们母女俩杀了？

        “现在即便让你知道原因，还有意义么？”张云海苦笑道：“最后的胜负已定，我技不如人，甘愿认输。”

        丛霓看定他，“我想知道，我妈妈也想知道，如果你说实话，那到时候处理你女儿的时候，我可以留个情面，假设你胡言乱语，那就别怪我无情。”

        张云海叹了口气，“诶，那就说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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