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他这么优秀的手下,不是正好可以衬托你吗?”白四爷的笑语中不乏温和。
柳涯心摇摇头:“白四爷,我知道您是年少成名,不会理解这种感受的。”
柳涯心了解过白四爷的传奇,甚至可以说想不了解都难。
白四爷在没有成年的时候,就已经在白家之内饱有名气,被称是白家三千年之灵韵。
而刚成年,白四爷便意气风发地参加北城的青年武道大赛,以最年轻的年龄,带领白家在大赛取得最优秀的成绩,让白家拔得头筹,轰动北域,震惊天国。
春风得意,车撵红苕,已经不足以形容那时的白四爷了。
如果说现在的北域之阳是柳古沐,那时的北域之阳就是白四爷。
而正当他信心满满,觉得自己一只脚已经踏入熊家门槛的时候,家族里却出了事。
父亲在与恶界的战争中传来噩耗,他于冲锋中战死,获得一级荣誉战斗头衔。
白家也受赐,长老以上可在接下来三十年内不服兵役。
这是白家在噩耗中,传来的唯一好消息。
但当时正值年轻的白四爷,却不得不中断在外的修行,回到家继承家业。
即使如此,他也没放弃对武道的追寻。
恪守坚谨的原则,他打败一切敢于挑衅白家的对手,又拒绝北城府衙高薪的聘请。
然而,最让他名声大震的,是他毅然拒绝了熊家的邀请。
“我父亲将生命给了熊家,我只能暂时将生命留给家族。”
白四爷面对着熊家使者,仍谈笑风生道:“但如果有机会,我不再将目标定为追赶熊家。”
“而是,打败熊家!”
岁到中年,家族稳定后,白四爷开始实现自己的目标。
可以说除了五行之战中输于熊家家主外,白四爷几乎一生无败。
而在五行之战之后,兄弟分开,白四爷更是毅然的选择了军旅生涯,虽然没有踏入恶界这个伤心之地,但他镇在北城数百年,守望着茫茫雪原。
待到将近八百岁,白四爷才从前线退下来,安静在白家深处,守候着柳涯心的到来,直到肉体逐渐凋零,化作寒气。
乐观潇洒,坦坦荡荡。
“您的一生可没有什么挫折啊。”柳涯心由衷地感叹道。
“伢子,哪有人一生没有挫折的?重要的是你能不能站起来,我每次都站起来了,所以你才会去觉得我没有什么挫折。”白四爷笑道:“重要的还是乐观。”
“只要你站起身来,笑得像个胜利者,那么你就是自己的胜利者!”
“白爷爷,您见多识广,柳古沐这事,我该怎么办啊?”柳涯心无奈地求助于白四爷。
“你们十古氏的事,我肯定是不能插手的。”白四爷说完,开始沉默,许久之后才说道:“这样吧,我给你说件事。”
此时水之精髓的吸收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
“那是你们刚分家,养堂来到北城,正值手足无措的时候。”白四爷娓娓道来,冰冷的手抽出来,他知道自己的手冰凉,不能让柳涯心冻病了。
“那时的养堂十分的孤傲,维修的价格也非常昂贵,很多人受不了他们的性子与高昂的价格,宁愿效果差一些,也不愿将天宝交给他们维修。”
“你也知道,虽然十古氏的金钱用度,全部由周家来出,但支流分堂的事,周家是不问的,毕竟他们只认十古氏的主族。”
白四爷紧盯着柳涯心的腹部,似是透过衣服与筋肉,直视着水之精髓的位置。
“尽管我认为那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但是那毕竟是他们的事,我也不好干涉。”
“在最紧迫的时候,他们总算来我们白家求援了,希望与我们签署三十年期的天宝维修协议。”
“我们在享受优惠的同时,帮他们宣传一下。”
“不过这都是小辈的事了,我没太在意,那时的柳古沐,大概比你现在还小一些。”
白四爷的目光空灵,回忆着过去。
“柳古沐误闯到这里,看到我后也依旧是那个冷酷的模样,直到他知道我的身份才连连道歉。”
“他与你一样,也是问我一个问题,你猜猜他问的什么?”白四爷发问道。
“什么?”柳涯心忍不住问出口。
“问地与你一样‘我有一个太过优秀的少爷,我觉得没法帮助他,我该怎么办?’”
“啊?”柳涯心目瞪口呆,没想到柳古沐竟会这样想。
“他说‘少爷太过全能,根本没有需要我的地方,我觉得我没有活下去的意义。’”
“你知道吗?那时我想,可能这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问题。”白四爷这时才略微皱起眉头,不过很快就开颜了:“如果养堂的少爷都这么想,那么可能整个养堂十之八九都是这个想法。”
“他们的心态出了问题。”
“曾经的养堂都是给柳家主族的作品进行维修的,是原本最贴近主族的分堂,而此时的养堂却是远居北城,根本无法常常伴在主族身边。”
“而主族真的是不会养护吗?之所以交给养堂,不过是避免琐事、图个方便而已。”
“他话说出口,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白四爷严肃地说道:“脱离主族之后,整个养堂都迷失了存在的意义,只是剩下一个擅长养护的家族罢了。”
“而对于高傲的他们来说,泯然众人不如集体尽忠!”
柳涯心哆嗦着,打个冷战,他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
“如果这件事不解决,可能整个养堂都会在灵魂上被消灭。”白四爷一语中的、直至要害。
我明白了!柳涯心忽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原来这就是养堂集体前往雪怒城的原因!
他们在找寻为柳家、为主族奋斗的意义!待在北城或许生活会好一些,但心灵却不好受。
所以他们迁入雪怒城,保持着柳家对雪怒城的控制,以此来抚慰自己的心灵。
眼圈渐渐发红,柳涯心话在喉头说不出口。
有这个必要吗?柳涯心不禁想问,身为柳家主族的我爹和我,真的配得上这种牺牲吗?
白四爷看到柳涯心的反应,含笑说道:“你与其这样感动,不如真正的去努力,柳家的无穷宝藏,就是靠一代又一代的继承人堆积起来的。”
“我……我更觉得压力更大了!我真的能扛住养堂这么大的牺牲吗?”柳涯心偷偷抹了一把泪,不想让白四爷看见。
“你能不能扛住,这并不取决的别人,它只取决与你。”白四爷淳淳教导,似在看着自己的亲孙子。
“不过有一件事,我却必须要说。”白四爷把寒气构成的手放在柳涯心的肩膀上:“当时我只对柳古沐说了一句话——‘迷茫的时候,就先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去找你自己的生存意义!只有活着,才能找到你愿意为之而死的存在!’”
柳涯心内心震动,寒气搭在肩膀,竟丝毫不觉得冷,甚至有一缕温暖,来自心中。
“我确实不懂什么大道理。”白四爷将手缩回去,两手一摊,无奈地说道:“但我总觉得,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吧。”
“所以生存意义这种东西,其实很好找,难的是找到可以坚持一生的生存意义。”
“不过根据最近几十年的表现来看,柳古沐似乎找到了!”白四爷说完,笑着看向柳涯心。
“他本高傲的像个凤凰,却为了你甘为孺牛。”
柳涯心低头思考一阵,白四爷看时机成熟,又说道:“世间之事很简单,如果柳家的继承人还不能担得起这份牺牲,还有谁能担得起呢?”
“所以无需思考能不能担得起,因为无论能不能,你都是唯一人选!”白四爷为柳涯心加油鼓劲。
“无需踌躇,前行即可!不停向前、不停开拓!这就是我理解的,十古氏的意义!”白四爷认真说着,最后一股真气从手中发出,直击柳涯心的腹部。
“唔!”柳涯心轻声呻吟,同时水之精髓成功地嵌入柳涯心的肾部。
虽然并不痛,但是突然的力道,也打断了柳涯心的思考。
“您说得不错,是我彷徨了!”柳涯心点点头,他已经知道了自己身为十古氏的权力,还有应尽的义务。
“行了功成,你应该还有其他事吧?那你先走吧。”白四爷轻快的说道。
柳涯心盘腿坐下,笑道:“不,白四爷,我再陪您聊会天。”
多年未曾感到慈爱,柳涯心不免贪恋起来。
毕竟他还要给段三爷写回信呢,怎能不多聊聊。
……
“白家主,您是不是又用五骨玉碗收雪刺毫猪了?”柳古沐无奈地问道。
白雪松尴尬地挠挠头,说道:“那头猪品相极好,好多人追着,我一时着急,想着万一可以呢?”
“我不是跟您说了吗,就是算是成功了,这两个也必会有一个损伤极大。”柳古沐仔细端详着手里的玉碗,碗中满是划痕。
“那豪猪收了吗?”“没有!受伤逃跑了。”
“你看看,这就是最坏的情况,碗坏了,圣兽的品相也被破坏了!”柳古沐从右手的镯子中拿出一卷药膏,往碗中的划痕上涂抹。
认真地涂抹每一处裂痕,这一刻认真的柳古沐的完美侧颜足以令所有人心动。
“行了,放在冰玉柜中养一年,应该就可以完全修复了。”柳古沐笑着递给白雪松,说道:“上次给的冰玉柜,应该还没坏吧?”
“谢谢柳少爷!谢谢柳少爷!”白雪松兴奋地接过来,连忙道谢,忽然反应过来,反手一掌打在自己的脸上,说道:“瞧我这记性,一高兴就忘了少爷您说的话了。”
柳古沐递出的手一僵,慢慢缩回来,脸上的笑意也笼罩着一层阴影。
他能感受到周围的氛围,不仅仅是和谐的供奉之声,也有两道充满恶意的视线,如芒在背。
柳古云和柳古珊确实听从了柳涯心的吩咐,没有闹事,安安静静地坐在木椅上。
但心中的恶意却不暇掩饰,如尖刺一般刺穿了柳古沐的后心。
“少爷快点回来吧!”柳古沐在心中默默祈祷,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辩解,都改变不了这两个顽固的人。
天灰蒙蒙的,看不起是上午还是晚上,白家这几位长老也与柳古沐相聊甚欢,唯有柳古云柳古珊二人觉得时间漫长。
“呦,还聊着呢?”大堂外传出一个声音。
“少爷!”柳古云反应最快,迅速站起身来,一个箭步走到柳涯心身旁。
柳古珊和柳古沐也是相继来到柳涯心的旁边。
几位长老和白雪松也紧张起来,赶忙向柳涯心行礼。
柳涯心摆摆手,回身说道:“刚才我遇到郑大哥了。”
郑凡松?柳古云呼吸停了一瞬,显然有些心悸,他在天兆城做事,深知此人的恐怖。
能让柳涯心叫郑大哥的,能有谁?唯有郑凡松!
那人简直是个理智疯子!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柳古云忽然抱住头,似乎想起来什么痛苦的事。
那是柳古云心底的阴影,是不愿揭开的回忆。
除了天帝与十古氏的主族,郑凡松这人简直目空一切,包括所谓的帝族!
什么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见到郑凡松如同见到天帝父亲一样卑微。
柳古云曾亲眼见过郑凡松微笑着,进入帝阁之中,自己还以为是去向天帝问安的。
后来竟看到,他面带微笑、吹着口哨、右手拽着一位天帝身旁当红宠妃的头发,将其从闺房中硬拖出来,当街命人活活打死,郑凡松自己则在一旁笑着围观。
帝妃的血从帝阁门口,一直流到对面的小河边。
整个过程没有避讳任何人,包括当时就在帝阁中的空天帝!
看到这一幕的柳古云,就像柳涯心现在这么幼小,给还是少年的他极大的心理阴影。
好像是因为这个妃子暗地里买官卖官,郑凡松查到之后,根本没有先让戴家判罪,便直接只身进入帝阁。
事后郑家向戴家的解释是,郑凡松太过恼怒气愤,所以没有先让戴家宣判罪名,而是直接进入帝阁问罪。
就在现场的柳古云肯定不相信这个说辞,除非郑凡松发怒的表现就是如此。
“怎么了?古云?”柳涯心觉得柳古云有些不对劲,发问道。
“没事,在下想到了天兆城的事。”柳古云摇摇头,停止了回忆。
“他让我去雪怒城办件事,明天我就出发!你们都在这里等我!”柳涯心说道。
“少爷,已经是早晨了,古阳刚刚升起,今年是十年古阳的最后一年,下一个十年就是安阳升起了!”柳古珊不禁提醒道。
“是吗?那我现在就出发!”柳涯心坚定不移地说道。
看到几人往白家大门外走去,身后的白家诸人又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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