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时到了列翠轩。姐妹几个下了车，跟在莲姑娘后面，目不斜视地只管向里头走。一进去就看见戏楼里处处张红挂彩，戏台子上也叮叮咚咚地响着。

        那观戏的台子上，齐齐整整，坐着四个雍容华贵的女子，大的总有三十上下，小的不过二十。大家都围着一张果品琳琅的桌子，正细声细语，相互谈笑着，?旁边陪着几个大娘子、贴身丫头、小丫头子等一干人等。我便知道是王爷的金枝玉叶了，倒是小王爷并不在这里。莲姑娘回望望我们，一手拉了我，一手拉了珍珠，道：“快过去请安！”

        我和珍珠赶紧低着头，小歩轻轻上前，规规矩矩，依序施礼。三格格今儿是寿星，我不免多留了些心，多看了她几眼。又情不自禁，多留意了几眼四格格。一时礼毕，几位郡主都笑看着我们，彼此切切交颈道：“果然生得不错。”又吩咐人，“拿两个脚凳子，请两位姑娘坐着听戏。”

        不一会，便有大娘子捧了朱漆的凳子过来，问道，“两位姑娘要在哪里坐着？”几位格格一时笑起来，“珍珠和朝夕都是老四家的人，合该挨老四坐着。”四主子就笑着摆摆手，道：“把脚凳子安在我这儿吧。”

        大娘子看了看我，询问道，“那这位姑娘呢？”四公主便就笑道，“也让她在我身边儿坐着吧。”话音刚落，旁边三公主忽然丢来一眼，语气颇不善。“老四，她也是你家的人了？咱们的爹刚才说的，这姑娘，这会儿谁家要也不给，你忘了么？”一句话把大家的笑容都拘走了。

        那大娘子捧了凳子，不敢动。莲姑娘见状，忙道，“那我就斗胆就让传歌跟我坐着吧。”那大娘子这才如获大赦，搬了凳子，放在莲姑娘脚边儿。我便小心翼翼斜着坐了。虽然坐了，心头脚头可不安稳，只觉得针芒在背，跟后头有双眼睛一直看我似的。莲姑娘打量了我一眼，浅浅笑道，“怎么办？你可是个香饽饽了。”

        我也不敢说话，只觉得沁了一身的细汗，心里免不得又是一阵乱糟糟的。虽然盯着戏台子，其实并不知道五颜六色的戏台上，那些五颜六色的角色，演得是什么故事。莲姑娘见我如此，叹了口气，凑过来，长指甲在我肩上一掐，暗暗道，“刚王爷在的时候，两位姑奶奶你来我往的，已经好几回了。一会儿她们万一要和你说起什么来，可千万自己要谨慎些。”

        正要细问时，再看莲姑娘，已经若无其事一般，看起戏来。所幸的是，几位千金也并没像她料想的那样，再和我说话。

        直到这夜场散了时，该听戏的听戏，该吃东西的吃东西。再也没什么特别的了。

        于曲终人散，好不容易，爬上了回去的车子。

        看看列翠轩已经渐渐远了，这才自如地呼出一口气，再看朝夕，也突然还魂一般，丢了谨言慎行的样子，在车子里动来动去的。

        我这才忍不住笑了一笑。朝夕见我笑，也报以一笑。我便逗她道：“你这样猴子似的，爬来爬去，抓耳挠腮的，是坐的时候太长，憋得太久了么？”

        朝夕摇摇头，红了脸，认真回道：“不是。我是觉得她们唱的太好了。太兴奋了。”我便忙道歉，笑说：“是我错了，不是爬来爬去、抓耳挠腮，而是手舞足蹈、意犹未尽。”朝夕道，“她们真是唱得好，这一会心里口里，都在回味呢。”

        我便问道：“要是有人愿意教你，这个你也可愿意学么？”说完扯了扯珍珠。

        “咱们家里天天坐着大师傅，还不快拜！”

        朝夕便就听话，真个在车上就拜。惊得珍珠忙搀扶了，匆匆忙忙，收了个徒弟。并叹道，“你这样好学，生成个女儿身，真正亏了。”

        又看看我，道：“你也是亏啦。”三个人一路闹着，不一时到了岫飞楼。本想着许大娘子已经歇了，谁想她竟大睁着眼睛，在堂前坐着等我们呢。见我们有说有笑进了门，吁了一声，站起来道：“太好了。”

        我们便都去看她，道，“什么太好了？”许大娘子道，“你们这一走，我只是不能放心。以为又是去受欺负的。如今，看见你们高高兴兴地，知道谁也没受委屈，因此上说，太好了。”我们便谢了许大娘子。

        又说了一会话，正要各自回去休息时，大娘忽然看了我一眼，道，“传歌，你等一等我，有话要跟你说。”珍珠和朝夕看了我一眼，各自去了。只剩我一个，孤零零在阶梯上站着，等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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