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湖心亭。

        清唱完毕，想到这歌词里面所唱的，正是一个男人一生中最不堪的一段岁月，而这个男人，正就静静地坐在我面前听着这歌，就有些说不出的难受和心疼。偷偷看了他一眼。

        他把酒杯放了，顿了顿，语气低沉，“他献的是别人，可不是畹儿。”

        圆圆本是畹儿的艺名。

        她本来姓陈，名沅，字畹芬。“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兰花兰草的香气，该有多么清雅呀。圆圆这个名字，倒是十分艳俗了。

        “她不是田大人送我的礼物。”王爷继续说道，“你见了她，就知道了。讨好别人这种事，她可是不会干的。”

        “……。她不在脂粉群中……她后来到底还是来了。也多亏她还是来了，要不，我也就带着别人走了?……不不不……一开始她没出来，是冒辟疆来找我，然后她才……”

        “冒辟疆？”我听得有点乱。

        “就是你那位先生了。他叫冒襄，字辟疆。”王爷一身酒气，“你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是何许人也么？”我说，?“他是一个很有名的人么？”

        王爷笑了笑，过了一会儿，忽然地问道，“你说，他和我比起来，究竟哪个更风流倜傥？”

        真是伴君如伴虎。正好好地听着故事，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个问题来？

        这实在是个难题。

        我只有耍赖，“你们两个，没有办法比较。先生有先生的风流，王爷有王爷的倜傥。他是个拿笔的公子，气质在琴棋书画里，至于王爷您……”

        “我怎样？”他又把头向我面前凑了凑。

        逼得我赶紧说，“王爷的风度在沙场点兵、箫声剑气里。”

        王爷的铁手指向我头上一敲，居然有些志得意满。

        “冒先生和陈圆圆，原来是情人关系。”我很是有些意外，短

        冒先生和陈圆圆？陈圆圆和冒先生？我有点不能适应。不过转念一想：认识冒先生时，他年纪已经那样大了，都还那么有风采，何况年少之时？一定美得不能直视。陈圆圆长得那样美，和他在一起，自然是很配的一对。

        可惜后来……

        我偷偷看了看王爷，还好，最后和这样的英雄人物在一起，倒也并不辱没美人。

        王爷则继续说道，“冒公子见了我，告诉我说，自己寻访情人多时，是打探清楚才来的。他知道田大人是特意为我摆的筵席。所以求我借这个机会，顺便将畹儿带走。”

        “他主动过来让王爷您，把他的情人带走？“

        “嗯，”王爷补充道，“然后完璧归赵，还给他。”

        一个女人受了如此的劫难，无论怎样，都不能叫做完璧归赵吧。我想。

        他说，“冒辟疆说事成之后，愿以千金相谢。”

        我道，“您总不会是一个能用银子打动的人吧？“

        王爷看看我，笑道：“谁说我不会被银子打动了？”我反问，“那您被他的银子打动了吗？”心里想起冒先生的那句，“别人的故事终究会是你的故事”。有些难过。如果换做我呢？该怎么办？忍辱活着，还是干净地死去？是为了爱和名誉粉身碎骨，还是？心里转来转去，王爷可一刻没有停。摸着胡须微微笑道，“我自然是不稀罕他的钱的。这你说的不错。我之所以答应他，不过是听过他的名声而已。”

        我道，“什么名声？”

        王爷道，“他是江南复社四公子中声望最大的一个。”

        “文坛领袖么?”

        “文人之笔能捧人，又杀人，不能得罪。那时候，我还可还没现在这样看得开……”

        王爷自嘲了下，“所以，就答应了他。预备成全这一段佳话。心里想，如此，也算能复社中落下一个美名，何乐不为呢？……畹儿却不肯出来。后来田家苦劝，说‘不光有将军在场，还有几位江南才子也在席上，来求清歌一曲，以慰乡思。她这才穿一条素色裙子，缓缓地来了。虽然脂粉没施，首饰没戴，看上去却眼如水波，气如轻烟，把全场的人都看呆了。她却连半眼都不肯看任何人，全不在意人们是不是喜欢她，也丝毫不想讨谁的欢心。她……”

        “她怎样了？”

        “……只是坐了下来，弹了首曲子给我们听。”

        王爷声音变得很低很低。最后，仿佛只是说给自己，“那曲子，好听极了。……后来她再没弹过，倒是来了云南，她自己搬到野园后，我房外偷听了几次……这么多年了，我最多不过，能学她几分而已。”

        他笑一笑，“就是《红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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