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人意料的是，福金见了我，一脸宽厚，竟然没有什么怒容。和我说话时，声音也不大，腔调也是淡淡的，“你这个丫头！沉鱼落雁吗？国色天香吗？并没有嘛。父子两个却都那么护着你。倒是我，让大家看笑话了。”我低着头听着，只有说，“婢子不敢。”

        “我看你是什么都敢！这么着闹成如今这个局面，你也够得意了吧？”她咳嗽了一声，看我只是一味低头垂手立着，有点恼。

        “怎么越说，你越可怜起来了？王爷他们都不在，你做这副样子给谁看呢？快抬起头来罢。”

        我也就只好抬起头来，然而终究也不敢看她，只把眼睛在她头上烧蓝点翠的簪子上放着。福金继续道，“你我是得罪不起的。况且我也答应了他们，不打你，不骂你。不过……”

        她嘴角一动“要是我不动手，别人动手，他们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怨我说话不算数的，对不对？”说完，下巴上的肉顿了顿。

        周边的一群大娘子察言观色，立刻蜂拥而上。千手观音一样，都来剥我的衣裳。个个都是极熟练的，且又是掐，又是拧，又是扯头发的。转眼间，我只觉得一阵天晕地转，接着头发也散了，衣服也掉了，身上也受了不少伤。看不清是谁下得手，只管火辣辣地疼。

        我心想，这时候难道还能再指望有什么王子来救不成？终于也知道学乖了，虽然痛得跟人在扯我肠子一样，也只管咬着牙，强忍着不出声。虽然声带勉强控制住了，那肉身子却控制不住。里里外外抖个不停。等得大娘子们收手散了时，这身子就早跟不是我的了一样，精赤条条，像个砧板上剖腹刮肚的鱼一样，木木地在地上趴着。

        喘息了片刻，看见大娘子们都看我，也就微微抬了头，去看她们。我说，“福金，我错了。您饶了我吧。”

        福金闲闲地歪在榻上，手里拈了一串苓香念珠，正默默地背诵着佛经。念完才微微抬了眼皮，笑了一笑，“你这姑娘也太见机了。知道没人护你了，倒也听话了。”因命人取了盒子，小心将念珠放了，道，“既如此，今儿就把那一日没缠的脚，缠了吧。”

        看一眼垂手立着的大娘子们，“取脚盆和布来。”一声令下，就见几个大娘子答应着，一一取了缠脚的工具来。

        然后在我身边，一边一个站定了。就又有一个老成些的大娘，命我洗了脚。然后取了布，缠在除了大拇指以外，四个晶莹剔透的脚趾上，接着用力向内一扭。那脚掌骨几乎就要断为两截了。

        我咬着牙，从矮脚凳子上倒了下来。快没意识了。张福金看了看我，道：“快给缝上。”那缠脚的大娘子听见吩咐，去笸箩里取了针线，密密把刚缠上的裹脚布死死缝上了

        缝完了，正要动手折磨我另外一只脚时，张福金突然唇边荡起一丝微笑，叫了声停。因看了看我，道，“熊儿说得对，她要是不想缠，不该逼她的。那咱们就给她留一只好脚走路吧。”说完，盯着我的脚笑了一会儿。一时间，笑得我脊背都是凉的。笑完了，挥挥手，让那几个大娘子退了。然后缓缓走到我身边儿，端详了好一会儿，从容回去坐了，依旧歪着。“你不要以为，这样就算是够了。你是务必要把事情都交代了，才能出去的。”

        我早已是全身汗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只是闭目呆着。过了几分钟，才缓缓勉强应道，“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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