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金立刻换了神情,肃然道:“你那天晚上不是进了万卷楼么?”
我见她分外认真,因想起小王爷说她耳目灵通的事来,料想这下自己无可推脱了,便在死去活来中,勉力点了点头。
没想,这下巴才一点,福金突然满脸都溅红了:“果然如此。你就从进楼开始,一一交待出来。”我听见这话不对,抬眼去看她:
原以为她这么折腾我一番,一定是为着熊儿护我的缘故,没想到她、她、她问的,竟然是在万卷楼里的事!
一时之间,进退失度,想了又想,不知道该说什么。
唇齿间突然露出了一种奇怪的笑容。我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脸上一阵发烧。
竟不觉冲口说道,“我以前只是听说,王妃逼死了不少婢女。那时还只觉得觉得她们可怜,今日一见,想不到,你却比她们更加可怜了。”
说完,感觉背后的汗滴子,沿脊沟就流下来了。再看她脸上时,脸上一片冻白色。福金嘴角一弯,下巴上松松垂下了一层肉来。那手里的茶盅子干脆就一丢,溜溜转着砸了过来,两只手也神经质似的抖了抖。
那王妃、夫人、福金的身份,忽然褪了去,眉目里全是赤条条的委屈、焦躁和不满。她愣愣地看我一会儿,忽然声嘶力竭,哭起来,伤心极了。哭了一会儿,声音竟越发放开了些,接着跳起来就砸东西。什么琴、剑、瓶、觚,什么贵重她就砸什么。砸完了,喘息了一会儿,那目光就又游移到我身上了。我感觉那从她身上挥散出来的能量,都顺着目光发射过来了。
“丫头,你在楼里,到底见了什么?做了什么?一样不要隐瞒,都告诉我。”
我道,“说了只是怕福金不信的。”
福金斥道,“只管说!什么信不信的?”
我便忍住了颤抖,尽量站直身子,“爷只是讲故事来着。”
“什么故事呢?”
我打量了福金一眼,以为自己今夜无论如何,都不能活着出去了,索性心一横,想,那么,就惹她生气怎么说罢,于是也就放了胆子,故意道,“就是这几十年里,他有多爱邢夫人,可邢夫人又不爱他的事。这故事,福金想必知道得该比我还多吧?”
福金听见这话,几乎把小指的指甲齐根拗断,眼睛盯着别处,冷冰冰、硬邦邦地查问,“他半夜三更不睡,就讲这些破事给你听?”
那表情、那语气,那强硬、那软弱,都莫名让人有些替她难过。我道:“福金要是不信,今儿干嘛问我呢?既然问了我,又一点都不相信,是什么意思呢?”
福金立着的眉毛一下子下来了,嘴巴动了几动,语气终于软了些,“你说的是实话么?”我道,“福金到底想知道什么?”
这句话一问出来,福金脸上,悠悠浮上一团的凄苦。“我听说,万卷楼里的女官,夜夜都为他侍寝。这件事,是真的吗?”
我整顿了下精神,想了想,如实说道:“是。”
福金差点背过气去。我赶紧道,”福金快不要想歪了。那些女官儿的侍寝,可和您想的不一样。”
福金这才复活了,”怎么呢?“
我道,”她们不过各司其职而已。每晚上为王爷和值班的老爷们铺床叠被,端茶送水而已。”悄悄去看福金,她依旧面无表情,木然听着。可那认真的模样,又很像一个拜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的信徒。她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粗粗出了一口气,“你给我发个毒誓!说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便真就发了个毒誓。
张福金愣怔了一会,看看我身上,塌了眼皮,忽然张嘴叫了声,“来人!”外头进来个大娘子,收了一地的碎瓷。斜斜看我一眼,默然了一会儿,脸上挂着笑,说了声,“福金还是担待些!这些丫头片子,能有几年好日子?不值得为了她们,动气伤了自己的身子。”
福金听说,将眼睛闭了一闭,红着一双眼,木着一张脸,指了指我,道:“把她的裹脚布拆了罢!她的脚要是坏了,那一老一小可又要跟我闹了。”
说完,又道,“给她把衣服穿好,头发也梳好。别让她一副受了气的样子!”我这才算是得了大赦,被人摆布着,卸了脚上的酷刑,被强拉着梳了头,扑了脂粉,拍了胭脂。头上,身上,不知道撒了什么,还弄得香气四溢的最后将我的明月簪子,狠狠向一簪,喝道:“好了!”
“拿镜子给姑娘照照!”福金说。便就有人捧了镜子来,虽然脸上还是硬梆梆的。镜子里的我,果然“好了”,不仅好了,乍一看去还艳丽精神得很。张福金对这样的成果感到很满意。不知道是因为好歹得了些安慰,还是害怕王爷和小王爷问罪,除了齐齐整整把我打发出门了以外,又赏了些东西,叫了个车子,送我回去。
因耗得时间太长,天已经天早就黑透了。
不过昆明的空气纯净,四周还隐隐地泛着些光在地皮上。我揉揉眼睛,忍着冷和痛,晃晃荡荡地的进了近华浦,又进了小红楼。看着那车子调转了头,慢慢去了。这才将门上的兽锁一推,要进去。谁知道扑面竟看见灯火光明的大堂,涂了一地的血色。
我吓了一跳,眨眨眼睛,地上倒得都是赤裸着上半身的女子尸体,白花花地晃眼。一声女子不堪凌辱的声音穿堂而过,几乎撕破我的耳膜。我也被吓得魂不附体,失声惊叫了一声。身不由己,向前栽了过去。
油纸伞也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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