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因为朝中诸事繁杂，操劳过度病倒。

        伐吴计划再次搁置。

        杨后入冬后也多有不适，小病不断，现竟时有咯血，武帝因杨后身体欠佳，自己又抱病不能上朝，对太医院众医士和方太医多有厉色，太医院中众人惶惶不可终日。

        司马衷依旧是一派憨像，他每天都去杨后宫中请安询问病情，谢妃怀孕后不能侍寝，他害怕贾南风，同房也是规规矩矩，贾妃对他依旧是一脸的嫌弃，时有喝斥。

        原本他以为，那些漂亮的宫女出宫后，他就能成为东宫中主人，但事实并非如此，虽然宫女都是母后挑选的，但过不了几天就被贾妃驯服，她们比及以前的宫女还不如，前天有个宫女还让他帮自己捡风筝，因为慢了，就听到她嘟囔着骂“废物”。

        司马衷更喜欢和谢妃在一起，她的温存和美丽让他流连忘返，最重要的是，和她在一起有尊严，谢妃见到他会行礼，口称妾。每每此时，他就有无限柔情。

        贾南风似乎并不吃醋，他如只是和谢妃欢愉，她也不多问，但只要自己在母亲面前对贾南风稍有微词，她必知，就会差人来请他回去，回去就是家法惩治，贾南风的家法奇葩，她的惩治就是羞辱。怎么能让他无地自容就怎么办。

        司马衷有时也想孤注一掷在父皇、母后面前揭穿她的真面目，虽然他现在贵为太子，但他还是怕，从小他就怕贾南风，这种怕已根深蒂固。

        司马衷今天前往武帝宫中时适好平王司马玮也去。

        司马衷年长司马玮几岁，但司马玮个头高出司马衷。二人并肩前行，跟在后面的人感觉司马玮更有太子风采，他走路是昂首挺胸一副天下唯我独尊的样，骨子里都透着尊贵，而司马衷却是背有点佝偻，步伐迟缓，他是太子，身份比司马玮尊贵，但现在他却稍后司马玮，就好似一个侍读一般。

        这些宫女、太监都是势利之人，看司马衷这样，心中对他也就怠慢了许多，到了武帝宫中，司马玮方慢下脚步，请他先进，在司马衷进去后，方缓步跟进。

        武帝刚吃完药，在小憩中。刘常侍让小太监搬来椅子让两位皇子坐下稍候。

        司马衷看到武帝案头书便拿起翻看。司马玮看了眼书名是《晋律》，这书皇子成年后都要熟读，司马衷比他年长，应该早已读熟，这种枯燥的律书，司马玮最头疼，看司马衷还有心翻看，不由冷笑。

        司马衷也不睬他，笃自认真看着。

        坐了半个时辰，武帝还没醒，司马玮已有点坐不着了，司马衷却很淡定，他依旧在看书，看得很细，半个时辰方看了一半。

        司马玮知道这个太子哥哥愚笨，现在看他对一本早读过的律书半时辰还没看完，心中暗道“真是愚笨得很”。他压着自己的轻视问：“皇子自幼读此书，太子哥哥难道对我晋律还有不通处？”

        司马衷闻言放下手中书说：“这本书有父皇所注心得，自是要好好细读。”

        司马玮闻言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这本书中还有武帝的注释心得，不由拿起翻看。他翻了数遍，没看到有御批注，冷笑道：“太子哥哥这是在无中生有了。”

        司马衷摇摇头：“晋律是国之根本，父皇常置书于案，是要提醒自己，以律治国。历代朝廷代换，无外乎君权旁落。因何而君权旁落，儒家以君失德一言蔽之。真是君失德所至？”司马衷抬头看着屋顶说，“天不与人便，屋漏偏遇暴风雨，奈何？屋漏应修，如何修？德治、律治各朝侧重不同，因何？”司马衷自问道。

        “因何？”司马玮读史，常见史官书君主失德，但从没细想过，君之德为何。

        武帝此时正好醒来，听到，示意正欲前去请二位皇子上前问安的刘常侍停下。武帝衷爱司马玮，对这个聪明的皇子寄予厚爱。司马衷立为太子后，他就较少问询了，对这个愚昧的儿子，他已失去信心。

        “时也，势也。周公治国：提出敬天保民，明德慎罚思想，由是保周朝八百年天下；孔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就是以德为施政之本，以德施惠于民，以德教民。”司马衷幼时师从山涛，山涛教导过他以德治国的相关内容。山涛是竹林七贤之一，司马衷思想受他影响颇多。

        “以德执政方面，就是选择有德之人执掌国政，按德治规范，主宰政刑法度。”司马衷娓娓道来，他现在的太傅是王戎，但王戎的思想与山涛不同，山涛重民生，王戎重制衡。王戎是司马玮的外祖父，司马衷并非因此而与王戎不亲，是道不同。

        “儒家道德纲常为“三纲五常”，主张德主刑辅。历观盛世之治，都是以重民、惠民、以民为本。”司马衷虽然不聪，但他明理，这都得益于山涛教导有方。

        “德行天下，应教民使天下民众明礼义、重廉耻、远罪恶、知是非、近善良、敦乡里，识大体爱国家，自律、自醒。”

        司马玮没想到这个传言不聪的太子还有点见识，只是他口口声声以民为本让他听得刺耳，当今天下，世家贵族贩卖奴婢成风，巧取豪夺成为常态，他现在一口一个民生，无疑是在打朝廷脸面，晋王国君失德。

        “太子哥哥以为，晋王朝可是德行天下？”司马玮不紧不慢问。

        “问民生自知。”司马衷淡淡说。

        “太子哥哥认为晋王朝民生如何？”司马玮紧追不舍。

        “这正是父皇所忧。”司马衷手抚毛边的晋律说。

        司马玮一时没有明白过来，他一双眼充满疑惑。司马衷无意再谈，起身看武帝尚睡，便上前跪退道：“父皇劳累，需要好好休息。儿臣先行告辞，明日再来探视。”

        司马玮也不知武帝何时能醒，亦告退，刘常侍送他二人出寝宫，看太子向杨后宫，平王回自宫，方返回。

        武帝在二位皇子退去后就起身，刘常侍返回时看到他又在翻看晋律，便侍在一旁不说话。

        “他二人回去了？”

        “是，太子去皇后宫中，应是前去问安，平王回自已寝宫。”

        “你对刚才他二人所言有何见解？”武帝问刘常侍。

        “陛下，按律，不该妄议。”刘常侍最近常看武帝翻读晋律，他吃不准武帝所思，据实而言。

        “你难道不是这天下民众之一？”武帝淡道，“你就当自己是天下民众，你认为太子所言如何？”

        “人心重利，人心也喜安乐。”刘常侍回道。

        “天下富庶，民生得保，民众便不会以命换生存。世家权贵，惜命得很，历数各朝改朝换代时，无不是天下民众食不饱，穿不暖时，民心思变，换代就是大势所趋。”

        刘常侍没想到武帝会如此说，吓得低下头，左手攥紧右手，大气都不敢出。

        “太子不聪但不蠢。”武帝放下书说，“当初让山涛教授他选对了。”

        刘常侍依旧低点不说话，武帝看了一眼说：“朕饿了，去让御厨做些清淡的，也给皇后宫中送去些，谢妃快生了，一日三餐不得怠慢。”

        “是否谢妃的饮食标与贾妃相等？”

        “贾妃未孕，自然是要高于她的。”

        刘常侍传旨下去后，在宫中掀起不小风浪。

        后宫总是这样，有人欢喜有人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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