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雪见那鹅黄色的身影完全消失，立即跑到墙边把箩筐掀开，那人还躺在那里，气息更弱了。她扶起那人——虽然看上去并不壮实，但这人真的很沉，粟雪皱着眉头，却固执地不肯放下他，带着他踉踉跄跄地离开了这死胡同里。

        等到粟雪买了补药伤药，药方上的药也抓好，又买了些食物，艰苦万分地带着换过衣服的男子跌跌撞撞回到谌越之带她去的屋子，太阳都快要下山了。她在晚霞满天的时候站在了院门前，院门还保持她出门时的样子，并没有从里面锁上。她费力地腾出一只手，推开门撑着搭在肩头的男子进了院子，刚刚关上院门转过身，就见屋子里飞出一个黑影，“哐当——！”一声清响过后，接着是“啪啦”一声，一个陶罐被摔碎了。

        粟雪挑了下眉，不惊不怒地扶起男子，继续往屋里去。

        这小院子里总共四间房，一间厨房，一间厅堂，两间卧房，简陋得很。巴特尔住了一间屋子，这个跟他一样重伤的家伙，当然不能跟巴特尔躺在同一张床上，只能把他安置在另一间卧房里了。

        “简直是废物！让你去抓个药，从清早抓到黑夜！你想饿死你师父我是不是？欺师灭祖的废物！狼心狗肺的东西！你说说你有什么用？！还想不想救这小子？不想救说一声我一掌下去打死他算了！都自顾不暇了还顾着去救人？看看你捡了个什么玩意儿回来？你就知道他不是个大麻烦？！不会给我们带来杀身之祸？！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屋里的谌越之暴跳如雷，厉声厉色的喝骂，直咆哮得口沫横飞，口干舌燥。

        粟雪眉眼不动，只当没听到，扶着捡回来的“那玩意儿”从厅堂拐进另一间卧房，把人放在了床上，终于松了一口气。

        另一间房里的谌越之还在怒骂个不停：“这下好，两张床都给了臭小子，我看你一个姑娘家准备睡哪儿！不管师父我就算了，你自己也不顾！好心是吧？这世道天天有人死你救得过来嘛你？！愚蠢！驽笨！”

        骂得实在难听，可粟雪不仅不生气，竟然还笑了一下，要是让正忙着骂人的谌越之看到一定会惊跳起来——这个从他见到她为止出了面无表情就没别的表情的徒弟竟然笑了！

        她歇了一下，去院子里打水，然后去厨房里收拾东西，找了药罐，整理了柴火，准备把锅碗洗一洗，熬药做饭。之前那个小姑娘的伤药很好，她本来一直在极缓慢地流血，那伤药敷在伤口上之后立即就止了血。大概是里面有点麻药成分，现在竟然一点也不疼了。

        当然，粟雪忙碌的期间，耳边一直有谌越之越来越难听的怒吼骂娘声伴随着……

        她也还是老样子——一言不发，只当没听到。

        折腾了好一阵子，粟雪才把饭菜做好。

        实在是因为厨房太久没人用……砧板菜刀勺子铲子锅碗都不能用，必须该洗的洗该磨的磨。还好这屋里什么都很齐全，只要用心找，什么都能够找出来。粟雪到处翻找，就把磨刀石给找到了。

        最后去生火的时候才发现连炉灶都得掏了，不然就生不着火……

        做饭没用多少时间，把厨房整理到能用的程度，就花了一个多时辰。期间她还得抽时间看着火上熬着的药，煎好之后倒在碗里，端去给依旧昏迷着的巴特尔吃了。

        饭菜上桌，粟雪叫了谌越之一声“吃饭了”，然后就自顾自地坐下开吃。

        谌越之飞速蹦出来吃过粟雪做的饭菜后，利落地把碗往桌子上一扔，好脸色又没了，双眼喷火，口气很冲地说：“咱们先把丑话说在前头！老子只答应了帮你救西屋那个臭小子，东屋里你今天又捡回来的那个可别想老子费神去救他！”

        粟雪眼也不抬一下，继续吃自己的米饭——她可有很久没有尝过新鲜的大米饭了。

        见粟雪不理他，谌越之又是一阵窝火，顿时大骂起来，抓起碗就准备往地上砸，粟雪却淡淡地说：“砸了你明天就不要用碗吃饭。”

        谌越之僵住，抓着碗的手放也不是砸也不是。这个小徒弟可不是个会开玩笑的人，那肯定是说什么就是什么。为了明天有碗用……他咬咬牙，做个狠狠往下砸的手势，轻轻地把碗放在了桌子上，哼了一声，怒气冲冲地说：“既然你这么喜欢救人，那老子就先不教你老子的绝技了，先教你怎么救人。明日卯时起床开始授艺，晚一刻便后天开始。”他“唰”地站起身，背着双手往巴特尔的房间里去。“即使上了伤药，东屋那臭小子还有沉重内伤，如果没人医治，拖不过明天子时就可以去见阎王了。你要是改变主意不想救他，明天卯时不起就成了。”说完昂首挺胸，觉得自己总算在这个小徒弟面前扬眉吐气了一回，得意洋洋的回到巴特尔躺着的那间房里去了。

        仍然坐在堂屋里的粟雪面对着桌子上简单的饭菜，忽然无声地轻叹出一口气。

        第二天，粟雪卯时未到就从两张并在一起的椅子上起来，打了水洗漱，结束之后去做早饭。

        萝卜粥煮好，馒头出笼，没等粟雪叫，谌越之神清气爽地起床，洗了脸，大摇大摆地坐在桌前等着小徒弟像昨晚一样把什么都准备好放在桌子上给他吃。

        结果就看到粟雪把盛着热气腾腾的白馒头的盘子往桌上一放，端着自己的粥开始喝。

        他立马瞪大眼睛，“小丫头，我的粥呢？”

        粟雪慢条斯理地咽下嘴里的粥，“昨晚帮你盛饭是因为觉得你骂了那么久应该没什么力气了。休息了一夜，还无法自己盛饭么？”

        “……”谌越之拼命喘气，不停地安慰自己：不能杀、不能杀……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不要骂不要骂……昨晚骂得他上火也不见她给点反应，还是该干嘛就干嘛。安慰完自己，“嗖”一声跳起来，往厨房里冲去了

        粗瓷碗沿边的红唇微微弯了弯，又恢复原状，粟雪继续慢悠悠地喝自己的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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