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阵阵香味从李淑凤家的院子里飘出，热腾腾的人间烟火让人心安。

        香气四溢的柴火炖鱼贴饼子端上桌，鱼肉被炖得鲜香入味，汤汁浓郁，锅边的白面饼子被烤出了一层脆脆的焦壳，沾上鱼肉的汤汁，香得人直流口水。

        李淑凤给林书朵盛了一碗汤，里面还捞了好几块鱼肉，“林知青，先喝一碗汤，尝尝我炖鱼的手艺怎么样。”

        “肯定好吃，光闻着香味都能把人馋哭，”林书朵虽然还没开始吃，但是已经夸上了，自己夸还不够，又把柱子和豆花拉上。

        “对吧，你们也要馋哭了，是不是？”

        柱子已经到了知道害羞的年纪，眨巴着眼睛看着林书朵不说话，倒是豆花很捧场，“林姐姐说得对，我要馋哭了，娘做饭最好吃了，我最爱吃娘做的饭。”

        李淑凤见豆花小嘴叭叭的，心情也大好，于是逗起了小丫头，“哟，馋哭了啊，让娘看看你的眼泪呢？”

        豆花睁着水汪汪的眼睛，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娘。

        林姐姐只是说要馋哭了，但是还没有哭啊，所以肯定没有眼泪，那她现在要不要哭点眼泪出来呢？

        小丫头认真思考的模样把其他人都逗笑了，林书朵笑得脸颊红扑扑的，怕小丫头真的哭给他们看，赶紧帮她解围，“有眼泪啊，我们的眼泪从嘴角流出来了。”

        豆花：“……”总觉得林姐姐说的不是好话。

        饭吃到一半，肚子半饱，话匣子也打开，李淑凤主动说起了她跟方家之间的过节。

        “林知青，你知道我婆家姓什么吗？”

        林书朵咬着筷子，她知道李淑凤男人死后，被婆家逼着分了出来，又联想到今天李淑凤说的跟整个方家都有过节，于是猜道：“不会是姓方吧？”

        李淑凤咬了咬牙，“没错。”

        那就能解释得通了，李淑凤孤儿寡母被婆家分出来，说好听点是分家，其实就是扫地出门。

        在这种艰难的年代，她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单过，李淑凤要是弱一点，根本养不活两个孩子，这跟把人往死路上逼没什么区别。

        这事不管发生在谁身上都是深仇大恨。

        “我之前跟你说我男人死了，婆家嫌弃我一个人挣工分，三张嘴吃饭，不想养着我们，逼着我分了出来，其实除了这个，还有一个原因，我当时没好意思说，”李淑凤楞楞地看着面前的碗，慢慢地把往事说开。

        “方磊他爹是我男人的堂叔，说起来都是沾亲带故的，方磊有个哥哥，十几岁的时候摔坏了身子，后来就一直瘫在床上，这么多年都是靠人伺候着，跟个废人差不多。方磊的爹娘怕自己老了没人伺候儿子，就想娶个女人进门伺候儿子的下半辈子，但哪个女人脑子坏了，愿意嫁给一个废人？”

        “后来我男人给村里修河坝出了事，我成了个寡妇，方磊他们家就打起了我的主意，说让我改嫁过去，连孩子都不用生了，他们会把我的两个孩子当亲生的一样养。”

        “这话哄鬼呢，我虽然是个寡妇，但也不可能同意嫁给一个废人啊，方磊他娘见我不肯点头，就开始在我婆家那头吹耳边风。”

        “婆家那头的其他几房本来就嫌弃我们孤儿寡母吃得多，早就巴不得把我们分出去，后来方磊他娘一挑唆，婆家人看我们娘仨简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我累死累活地干活，挣的公分都交给了家里，其他几房扣我口粮也就算了，还背着我欺负我的孩子。”

        李淑凤说着抹了一把眼泪，委屈在心里发酵，她哽咽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

        “我性子要强，孩子又是我的命，我怎么甘心这样被人欺负，所以干脆狠狠心，带着孩子分了出来，我一个人养活两个孩子是很难，但是总比下工回来还要伺候一个废人强吧，我又不欠方家的，凭什么给他们当牛做马？”

        说到最后，李淑凤的鼻音已经渐渐淹没了她的声音。

        林书朵把自己坐的凳子往李淑凤身边挪了挪，轻轻拍着她的背，无声地安慰她。

        这么恶心人的事发生在一个女人身上，林书朵觉得匪夷所思。

        “李嫂子，你真的是一个特别坚强的母亲，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总之我觉得你很了不起，有勇气一个人出来单过，把自己和孩子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李淑凤惊讶地抬起头，她是个农村妇女，没文化，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是林书朵的话却像是说进了她的心里。

        对，就是掌握自己的命运。

        李淑凤就是不想让自己和孩子被人拿捏，才宁愿一个人苦，方家说的好听会把她的孩子当亲生的养，但是大饼谁不会画，她不能拿自己和孩子的将来赌。

        “林知青，你说得对，我现在的生活是苦了些，但是我掌握自己的命运，我跟孩子不委屈。我的两个孩子又听话又懂事，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日子就慢慢过呗，总能越来越好。”

        林书朵正愁自己不会安慰人，没想到李淑凤已经自己开导了自己，她只能拼命点头表示同意。

        李淑凤抹了抹泪，又给林书朵碗里夹了一块饼子，“再吃点，光听我说以前的那些破事儿，都耽误吃饭了。”

        给林书朵夹完饼子，李淑凤又想起了之前听到的传言，方家那样的人家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是她男人生前对她好，她都想把两个孩子改姓李了。

        “林知青，我之前听村里的人嚼舌根子，传你跟方磊谈对象，我这心啊……”

        “咳咳咳……”林书朵正在喝汤，听了李淑凤的话，吓得直咳嗽。

        她天天待在卫生所，还没听到过这么离谱的传言，“李嫂子，这是谁传出来的，我跟方磊总共见过两次，谈哪门子的对象啊。”

        “谁说不是呢，”李淑凤马上附和，“我一听就知道是瞎说的，方家那小子是有个好工作，但是他那模样实在是不出挑，你长得这么好看，肯定看不上他，但是扛不住村里的人就是喜欢乱传，所以你要注意点，别跟他走太近，免得影响你名声，尤其是方磊他娘，出了名的难缠。”

        “我当初为了不嫁给他们家的那个残废儿子，从婆家分了出来，方磊他娘就在外面瞎传，说我勾引小叔子不成，被婆家赶了出来，那老虔婆想坏我名声也不掂量掂量，我站在她家门口骂了一上午，最后支书都来了，我让她当着支书的面给我道歉，这事儿才算完了，不然我的名声早就被她毁了。”

        林书朵听得直点头，还好李淑凤彪悍，不然一个女人家被人这样泼脏水，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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