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杨炯携着那小丫头李澈,向着约定之地疾驰而去。一路之上,唯闻马蹄声碎,两人皆是沉默无言。
“你究竟是何人?” 李澈苦思良久,终是按捺不住满心疑惑,再度出言相询。其声虽带着几分稚嫩,然在这寂静的夜路之中,却也显得格外清晰。
“你个小豆芽闭嘴!待抵达安全之所,看我怎么收拾你。” 杨炯牙关紧咬,恨恨说道。
“我有名有姓!不叫小豆芽!你若再这般称呼我,我定与你拼个死活!” 李澈腮帮鼓起,怒目圆睁,恰似一只被激怒的小兽。
“你敢动手,我便将你逐出道门!” 杨炯针锋相对。
“你敢!我乃上清最有出息的首徒,你若将我赶走,日后谁来耀祖光庭,谁来带领上清派昭彰道统!” 李澈气得跳脚。
“原来你是上清派的女冠呀!” 杨炯微微一怔。
“正是,我便是上清真人。” 李澈言语之间,满是自豪得意。
杨炯闻言,一时语塞,继而骂道:“你竟敢僭越你们开山祖师的名号,此乃大逆不道,欺师灭祖之举!”
“你不是同意了吗?现在怎可反悔?” 李澈满脸疑惑。
“啊?” 杨炯大惑不解。
“你在梦中答应我可以用上清真人的名号!不能反悔!” 李澈大声强调。
杨炯彻底无语,暗忖这小丫头怕是脑袋真坏了。当下不再多言,狠狠抽了几下马臀,加速追赶李潆的行迹。
未几,杨炯与李澈便已来到约定的集合之处。杨炯目光扫视众人,见皆安然无恙,正欲开口引领众人回营。
此时,李潆却浑身散发着森冷之气,快步移至杨炯马前,寒声叱道:“下马!”
李澈见状,乖乖跃下马背。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划破了夜的寂静。
李澈捂着脸,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怔怔望向李潆。
“你这不知死活、不明利害的蠢蛋!需要你断后吗?你以为自己是谁?” 李潆双眸冰如冷泉,厉声呵斥。
杨炯见状,赶忙下马,将仍在愣神的李澈护于身后,轻声劝解:“莫要如此,她终究只是个孩子,现在众人皆在,她亦有朋友在此,莫要伤了她的自尊心。”
“你闪开!正因她年幼,我才要管教。若待她如你我这般年岁,怕是更难以管束。今日若非早有谋划,经她这般一闹,兄弟们恐要折损。我若不教训她,日后她必闯大祸。” 李潆怒火中烧,恨恨出声。
李澈闻得此言,奋力推开身前的杨炯,眼中满是愤怒与委屈,声嘶力竭地吼道:“你凭什么管我!你又不是我姐姐,凭什么打我!”
“好好好!那你滚!滚!” 李潆被这话气急,玉指遥向远方,高声怒喝。
李澈双拳紧握,身躯止不住地颤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仍倔强地紧咬双唇,不愿在众人面前落泪。
杨炯见此情形,急忙挥手示意内卫先行带众人离开,而后低声说道:“你别吓着她,如今已然安全,有何事不能好好言说?”
“你休要管我!你身为我祖师,竟也不帮我,此后我再不供奉你!让你挨饿受冻!呜呜呜……” 李澈呜咽不止,泣不成声。
杨炯只觉一个头两个大,暗自思忖,李潆本就难哄,这小女娃更是难缠。这孩子气发作,任你如何言语,她皆是充耳不闻。
“罢了罢了!那这样,你告知我你姐姐是谁?我帮你前去找寻。” 杨炯耐着性子劝慰。
“我为何要告诉你?你们都是坏人!大坏蛋!” 李澈怒吼出声。
李潆气得银牙紧咬,怒道:“你莫要管她!让她走,待吃了大亏,便知自己何等愚蠢!”
杨炯心中大致猜到李潆动怒的缘由。
原本李潆因这丫头眉眼与皇后有几分相似,便心生喜欢,对这丫头百般容忍,显然是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妹妹。可今日这么一闹,李潆那姐姐脾气上来,真是神鬼难拦。
想在长安之时,那些皇子公主犯了过错,李潆向来是非打即骂,以至于众人见了她,皆如老鼠见了猫一般,怕得要命。今日这般盛怒,显然是已将李澈当作亲妹,否则以她平日性子,对不相干的人她理都不会理会。
见身旁李澈大哭不止,杨炯无奈将其拉至一旁,温言安慰:“莫要与姐姐置气,她是将你当作亲妹才这般说话,生怕你日后因冲动而吃亏,并没有恶意,不是真心要欺负你。”
李澈听闻此言,心中委屈更甚。
她一路行来,本就心绪不佳,满心期待能寻到三姐,倾诉心中苦闷。听娘亲提及,三姐最为顾家,她曾无数次在心中勾勒三姐的模样,虽每次想象皆有不同,可有一点她坚信不疑,三姐定会喜爱自己。不然娘亲和长姐怎会在最欢乐的时候,屡屡念及三姐。
她来到兴庆府,遇到了这党项姐姐,竟然与她心中三姐的模样有几分相似,正思量着如何告知这姐姐那恶人的腌臜行径,岂料竟遭此对待。这犹如一盆冷水当头而下,将她满心热忱全都浇灭,委屈之感如潮水般汹涌,再难以抑制,哭声愈发悲切。
“我不是她姐姐!我没有如此不懂事的小妹!” 李潆长袖一拂,转身欲走。
李澈闻言,涕泪横流,用力推开身前的杨炯,朝着李潆的背影怒吼:“你绝非我姐!我姐乃是大华最为尊贵的公主李潆,她绝不会这么欺负我!”
言罢,哭声凄厉,仿若泪人,一路所积的委屈与酸楚,在此刻尽数爆发。
杨炯与李潆闻得此言,皆是愣在原地,惊诧不已。
李潆蓦然转身,快步走到李澈面前,寒声问道:“你姐姐叫什么?”
“呜呜呜……” 李澈只是哭泣,不予回应。
“我问你姐姐叫什么!回答我!!!” 李潆声音拔高,语气中满是焦急。
“呜呜呜……我……我讨厌……你!” 李澈痛哭流涕,难以自已。
杨炯蹲下身子,轻声抚慰:“我方才好像听闻你说你姐姐是三公主李潆?我是杨炯,与李潆相识,你现在告诉我,可是我听错了?你姐姐当真叫李潆?”
李澈闻言,微微一怔,抽噎道:“你……你是杨炯?我…… 三姐夫?”
杨炯满心狐疑,嘴上说道:“大华诸位公主,我多有相识,你又是谁?”
“你是小梧桐?李澈?” 李潆声音发颤。
“你怎么知道我闺名?” 李澈止住哭泣,眼中满是诧异。
“你当真是我小妹?” 李潆疾步上前,扯下人皮面具,惊喜交加地凝视眼前之人。
李澈见这党项姐姐竟然戴着人皮面具,面具之下竟是大华人,又听她唤自己小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低声道:“你是我三姐?”
李潆见状,更为急切,双手紧紧抓住她双臂,急声问道:“你不是随青云真人修道去了吗?为何会在兴庆府?”
“我……你如何证明你是……我三姐?” 李澈挣脱她的怀抱,向后退了几步。
“我……” 李潆一时语塞,自己证明自己之事,实乃她生平头一遭,她还真不知道怎么证明。
杨炯苦笑着摇头,追问道:“那你又如何证明你是十公主李澈?”
“我…… 我……” 李澈也被问懵了。
“如此,你有什么信物吗?” 杨炯提点道。
李澈闻得此言,眼睛一亮,解下腰间的凤鸣佩,持于手中,道:“此乃我娘赐予我的遗物!”
“你说什么?遗物?” 李潆一眼便认出李澈手中的凤鸣佩,惊诧出声。
“嗯!我娘已经离世!” 李澈抹了一把眼泪,轻声说道。
李潆闻言,如遭雷击,脑袋轰然作响,踉跄数步,几欲栽倒。
杨炯眼疾手快,急忙扶住她,安慰道:“莫急,这孩子脑筋糊涂,或许是胡言乱语。皇后身子康健,怎会驾崩?”
“我没有瞎说!我皇后娘亲乃是被人谋害,我大兄也被人乱刀斩杀!” 李澈悲声高呼。
李潆闻得此言,惊惶失措,浑身颤抖不已:“杨炯……我……我听力不佳……定是听错了!定是听错了!”
杨炯听李澈这般言语,亦是怒发冲冠:“你这丫头休要胡言!皇后与太子怎会遭人杀害?何人如此胆大妄为,竟敢行屠龙弑凤之举?长安禁卫军不下十万,怎会发生这等荒唐事?”
“我……没有胡说!父皇欲立宸妃之子二狗为储君,母后想逼父皇禅位,父皇设局逼我大兄谋反,大兄与母后皆是丧生于乱军之中!” 李澈泣不成声,悲切万分。
“噗 ——!”
李潆但觉胸口如遭重锤猛击,眼前漆黑一片,一口心血狂喷而出,周身气力抽离殆尽,身躯绵软,昏厥于地,人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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