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在廪丘大败刘演,打通了向南的道路,已经出兵的冯翊郡的刘曜也没有闲着,趁着拓跋家内斗不断,刘琨也北上调停。
刘曜抓住机会,先是假意向北地郡方向调兵,吓得北地太守曲昌赶忙给曲允送去急报。
曲允借着这个机会,又给自己加了大都督、骠骑将军的官职,领着几万精锐,屯兵青白城。
并且第一时间,就派出亲信和刘曜沟通,当然还是那种——刘曜劫掠多少百姓,回去充实人口,然后给曲允留下一些后族子弟作为军功。
刘曜这次没有急着答应,而是摆起了谱,甚至连曲允亲信的面都没有见,也派了一个亲信,展开了旷日持久的扯皮式谈判。
拖住了曲允后,刘曜马不停蹄的率军偷偷北上,出了北地郡,直插上郡的后方。
上郡太守藉韦,一仗上郡地势险要,二仗渡河之后,就能得到并州刘琨的接应。
再加上,长期以来,整个上郡的北方,都有关系不错的拓跋部护卫。
因此,藉韦将几乎全部的兵力都放在了冯翊郡方向,而且之前已经数次打退过刘曜的袭击。
这次,刘曜耍了一个花枪,假意向西攻打北地郡,实则是借道北地郡,大军先是向西,然后猛得转弯折向北。
像一把尖刀一样,插入了兵力空虚的上郡西部。
等到藉韦反应过来,想要调转兵力,回师救援的时候,刘粲已经带着另一路兵马从冯翊郡杀出。
刘粲在南,刘曜在西,在两路大军的夹击之下,藉韦的上郡防线土崩瓦解,上郡彻底落入匈奴之手。
藉韦抓了一套百姓的衣服,乔装打扮,躲过了匈奴的搜查,害怕被治罪,不敢返回长安,只得逃到了南郑。
拿下了上郡之后,算是把并州和关中彻底的割裂开来,在平阳的刘聪也正式授意刘曜,要在年底之前,把长安的司马邺请到平阳来做客。
刘曜和刘粲在上郡会师,二人看着比他们还快的刘聪的诏书,陷入了沉思。
良久之后,刘粲才问。
“现在正是好时候,所有人都不知道我们已经拿下了上郡,如果我们趁着现在,刘琨北上,晋阳空虚,从上郡渡河,也和攻打上郡一样,从其最薄弱的地方杀进去,王叔以为如何?”
“嘶~”
刘曜又长考了一阵,才说,
“晋王殿下,此计虽妙,也能出奇制胜。但恐怕得不偿失。现在上郡刚刚打下来,人心未附,贸然的把大军都渡河,现在曲允可就率大军在青白城,一旦得了这个消息,必然会全线反击,那样不但上郡保不住,只怕连冯翊郡,也会重新回到晋国手中。”
“王叔说的是,是侄儿冒失了。只看了王叔神兵天降,一招假途灭虢之计,就攻克了上郡,彻底的斩断了刘琨和司马邺之间的呼应。”
“晋王殿下,臣有句话,不知该讲不该讲。”
“王叔,你我数历生死,不是父子,如同父子,父子之间,有什么不能讲的哪?”
“殿下折煞老臣,殿下虽然能征惯战,但依老臣之见,殿下的战场还是在平阳,而不是长安。”
“嘶~王叔可是听闻什么了嘛?”
“老臣这几年常年在外征战,对平阳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多。但自来久战之将,朝中必有流言蜚语,如果殿下不坐镇平阳,那么到时候怕是……”
“王叔是说,会有人诬陷我谋反?谁?刘乂嘛?他已经被吓破了胆。”
“老臣不敢以疏间亲,只是,既然陛下下定决心,要请司马邺去平阳喝茶,那平阳的那些妖魔鬼怪,定会在这时候跳出来,找各种理由阻挠。除非殿下坐镇平阳,否则,陛下很难和那些人抗衡。”
“还是王叔想得长远,我这就回平阳去,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这个时候,阻拦我们剿灭晋国。”
刘粲回了平阳,对付那些收了好处的和平人士,而刘曜哪,没那么着急进攻北地,反倒是又和曲允做起了人口换军功的生意。
这生意越做越大,不但传到平阳,换来了后族首领们的声声谩骂,当然他们自然不敢跑到前线来骂刘曜,这口黑锅自然就被刘聪背了起来。
实在听烦了的刘聪,就把自己藏在后宫里,围着他那些还没满二十的年轻皇后们,玩耍的忘了自我。
丢失了上郡的消息,最终还是传到了司马邺的耳朵里。
把这个还没有十八岁的小皇帝,急得直跺脚,这个曲允和索綝,正是坏了大事。
司马邺盘算来盘算去,还是把曲、索二人喊到了自己身边,并且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二位爱卿,现在上郡也丢了,并州怕是也坚持不了多久了。一旦胡奴的兵锋直指长安,可就再也没有人能够在后方给他们威胁了。不如趁着刘曜还在休整,迁都到秦州,和南阳王兵合一处,这样战线短,兵力集中了,还能够借得上凉州牧张寔的兵力。”
“陛下不必担忧,臣已经和刘曜和议。而且今年平阳、河东的收成不好,臣已经勒令各地不得向匈奴卖粮,而且为了稳妥起见,臣又派了十几个粮商去高价采买这两个郡的粮食。臣相信,用不了多久,平阳就会因为无粮而大饥,到那时,别说来攻打长安了,平阳恐怕也保不住了。”
曲允把胸脯拍得震天响。
“曲骠骑,不是朕胆小怕事,实在是这长安,经过了几次的战火,恐怕再也经不起折腾了,依朕看,不如这样,曲骠骑还领着大军守在长安,朕领着满朝文武,和南阳王会合。”
司马邺试探性的问道。
“陛下,有些话,臣不得不说了。现在是非常时期,人心是不能信的。臣听说南阳王早就有僭越之举,甚至有人和臣讲,南阳王早就想篡位自立,只是碍于陛下的威德。一旦陛下到了南阳王的地盘,他把脸一翻,让陛下来个意外驾崩,那一切可就晚了。”
“不会的,南阳王数次出兵救驾,要是没有他,长安早就陷落了。”
“陛下,这事休要再议了。臣还要到青白城去整备防务,陛下记得多和大儒学些功课。尤其是学学荀子。”
曲允丝毫不理会司马邺的不满和愤怒,自己说完要说的,转身就走。
把一旁一句话没说的索綝抛在原地,索綝行了个礼后,马上追了出来。
“曲兄,你这可太反常了,先不说今天对陛下这么粗鲁,就说回来长安这几天,你都提拔了一些什么人?不是土匪,就是泼皮无赖。”
“索兄,长安完了,我们也完了。我劝你还是别做你那个安乐公的想法,趁早卷上细软,逃往江南,这才是唯一的保命法子。”
“曲兄,你这话什么意思?要做安乐公,也是陛下,哪里轮得到我?啊,你这是诬陷我里通外国,要用陛下来换自己的富贵荣华?”
“索兄,是不是,你自己知道,我奉劝你,还是不要有这种想法。”
“曲兄,你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我不是之前派人去平阳收买他们的粮食嘛,其中就有人探听到,大批的粮食被秘密运往了冯翊郡。看来,刘聪还是下了决心,就是拼上饿死几万百姓,也要攻下长安了。”
“真的这么严重嘛?他们就不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是石勒,就不是一个简单的货色。”
“这仗,刘聪已经不得不打了,他只要第一天停下征伐,第二天,他就会被反对力量吞噬,现在听说他晚上都不敢提前通知到哪个皇后那里睡觉,就怕被人刺杀了。”
“曲兄,你放心,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兄弟别的不敢保证,城破,唯有一死尔。”
“那就好。”
曲允也没有过多的争辩,眼下的局势,他已经提不起丝毫反驳的兴致来了。
尤其是他刚刚看过了建康的来信,尽管他再三请求建康的几十万大军北上勤王,而且给琅琊王开出了晋王、相国、设天子旌旗等等这种禅位三件套的顶级条件。
得到的,就只是琅琊王的一封信。
信上也只有几行字——
江南疲敝,又几经战事,然闻长安事,不敢有丝毫懈怠,今已厉兵秣马,筹措粮草,必定能够在十月,集结大军,北进勤王。
好家伙,表面上答应的挺好。
可现在才刚刚三月底,他这一杆子就支到了十月,摆明了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而南阳王哪,也大同小异,虽说就在秦州,但几次与刘曜作战,南阳王倒是派兵来了,都都是隔岸观火,根本是一个兵都不上的。
反倒是远在凉州的张寔,时不时的还派几千生力军来补充长安日渐枯竭的兵源。
本来之前,洛阳那边,还能指望一下荀家,毕竟也是皇帝司马邺的正经外戚,可惜逼死了荀藩,据说现在荀藩的两个儿子,已经是琅琊王司马睿的座上宾了。
哎,真是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
曲允越想越气,用拳头使劲敲打着脑袋。
和他一样,远在平城的郁律,也正是愁云满至的样子。
一个月之前,拓跋部还是天下最强大的力量之一,可就是,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里,这股强大的力量竟然变得如此弱小,甚至连雁门的杂种铁弗,都能来欺负一下。
别说这一个月间战死的士卒百姓了,光是代王就死了仨——
拓跋猗卢、拓跋六修、拓跋普根。
听说,祁氏愣是把拓跋普根还没成年的儿子拓跋始生推上了王位。
就在郁律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等候了多日的刘琨,终于从铁弗部围困平城的后方杀了出来。
郁律一下子来了精神,呼唤着还能站起来战斗的士卒百姓,打开城门冲了出去,几番拼杀,总算是把铁弗刘虎打崩溃。
铁弗部刘虎从此西遁,借助刘曜的势力,在朔方郡一代安定了下来。
大概也是一百年后,刘虎的子孙赫连勃勃在那块地方修筑了统万城,建立的胡夏国。
郁律再次见到刘琨,两人却都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刘琨远道而来,在拓跋部最危难的时候解救了他们。
但现在的情况是——普根在盛乐城的那一嗓子:杀晋人,分财宝。
实在是后劲太大了。
别说普通的晋人被做成了羹,就算是当初猗卢从刘琨那里借来的人才,也十有八九遭了难。
郁律不敢想象,如果刘琨问他——他那些支援拓跋部建设的好朋友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郁律是不敢回答——过得怎么样了不知道,你再等一会,肯定的煮得差不多了。
同样,刘琨也很难为情。
他其实早就到了平城之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平城内乱,看着铁弗部和内乱后的拓跋部死战。
直到两方都没有了最后的力气时,刘琨才抓住机会冲出去,抢下人头和功劳。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僵持了半天,最后还是郁律先说,
“多谢大将军解围,下官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大将军能够留在平城,帮助拓跋部度过难关。”
“这……不合适吧?别人岂不是会说我,鸠占鹊巢,表面上是来帮忙,实际上是趁火打劫。”
刘琨被说中了心思,又不好意思起来。
“哎,大将军不要见外嘛,这塞北三城,如果没有大将军的鼎力相助,怎么能平地而起哪?现在也不过是再还给大将军而已。”
“好吧,既然右贤王把话说得这么明白,我也就不推辞了,只是……”
“大将军有话不妨直说。”
“只是,我听说拓跋部内排外的情绪很浓厚啊,听说因为这件事,盛乐、平城都死了半城的百姓?”
“那,大将军的意思是?”
“这些人哪,有的是我带来的,有的哪,是受了我的号令前来的,不管怎么来的,都是冲着我来的,所谓当官牧民,我自然是有一份责任的……”
“额~大将军,下官虽然说认识几个字,但这话还是听不懂,您可以说得白一点。”
“晋人和乌桓人,我们要带走。”刘琨的外甥兼首席谋士温峤简单明了的摊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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