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对方越来越适应自己的打法,带着箭的尸体从半空中砸到江里,赵胤哨声在嘈杂之中再次响起,几十艘战舸围拢了到了赵胤面前。
赵胤开口说道,
“不能这么打了,对方已经发现我们了,准备守株待兔了,我们要是还往柱子上撞,可就是瞎眼兔子了。”
赵胤看周围的人点着头,也是同意自己的说法,就继续说道,
“之前咱们是求多求快,每只大船就派那么十几个人,对方只要派出几个人守住船舷,那我们就没有机会了。”
“现在哪,我们改变策略,倒过来,500人一下子冲到同一艘船上,只留200人在下面接应。这样还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众人齐刷刷的点头,几十艘战舸伏进战船之中,选了一艘已经被朱昌破坏过的大船,伴随着哨声的响起,500人一拥而上,登上了大船。
赵胤第一个冲向船舱,看到船板上几乎没什么阻碍,只留下的几个守舷的也被自己的弟兄丢到了江中喂鱼。
赵胤还在疑惑的时候,自家的兵丁一声高喊解开的谜题——
“赵将军,这船好像是他们专门用来放粮食的船,正好让咱们给掏着了。”
赵胤登时意气风发,从怀里摸出火折子,说道,
“那还和他们客气什么?把船上的敌人丢江里,把这个船点了。”
一把大火,自江面上升起,毁了粮仓的同时,也暴露了他们自己位置。
还没等赵胤吹哨子撤退,附近楼船上的箭矢就压了过来,赵胤看着刚刚燃起的火焰,被旁边楼船的汲水器无情的扑灭,虽然心有不甘,还是一头扎进了江里。
游出几丈之后,赵胤被接应到船上,越想这事情越气,说道,
“怎么样?要不要再来他一次?敌人肯定想不到,我们还敢再原路返回再来上一次。”
赵胤的一个同家兄弟说道,
“干了,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到了那边,我也能和我爹交代了。”
赵胤清点人数,第二次爬上之前那条粮船,果然和赵胤想得一样,那些人救完了火,就撤了回去,毕竟他们自己的船也要防备着。
赵胤点了点人数,又折损了七八十人,就算活着的,也没有不挂彩的。
“这次,我们不放火了。我们悄悄的下到船舱里面去,把这大船凿几个窟窿,手上都有点分寸,别真凿露了,给自己吸进去了。各自都记好了窟窿的位置,等回到舸上之后,再从外面撞一下子。”
赵胤给杜曾玩了一个灯下黑,薅住这条船又是一顿猛踹,都凿得差不多后,赵胤带着人又回到舸上,拉出两艘舸来,当做攻城锤撞向那些暗窟窿,撞了几次之后,江水开始慢慢的侵入大船。
赵胤也带着他剩下的600多人,撤向沌口寨,回去喘一口气,补充些新生力量,顺便也把伤得重的送回去。
赵胤刚走到一半,就迎面撞上了周抚,
“阿抚?你怎么出来?”
周抚挽起袖子说道,
“我看你们前面打得热闹,也来试试。”
赵胤指着后面的十几船伤员,说道,
“仗有你打的,这才哪到哪,你先把这些兄弟们送回去,再给我补充一些,咱就不能让杜曾喘气,我还得接着揍他。”
赵胤换了400人的援军,送回去100多的伤员,一清点人数,差不多还是800人。
信心刚增了一些,一问就好像踏进了冰窟窿——
原来这些援军,根本就不是周访原先的家将家兵,而是这几天从江边抓来的渔民。
赵胤看着眼前这些渔民汉子,他不太确定这些人是否上过战场,也不敢赌他们的忠诚。
但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起码来说,这些人胆子都不小,荆州都乱成这个样子了,还敢到江里捕鱼。
有了这层了解,赵胤再一次改变了主意,说道,
“这样啊,刚才我们凿漏了他们的粮船,他们一定会重兵保护剩下的粮食,再去偷袭那就是找死了。”
“打仗嘛,就是要打一个意想不到,你们说现在敌人最意想不到的事情是什么?”
赵胤那个同家兄弟接道,
“自然是我们去攻他们的首船。”
“没错,首船的守备历来是最多的,兵卒也是最精锐的,那就看你们敢不敢干这一下子了。”
援军中的一个渔民说道,
“赵将军,那要是有什么斩获?”
赵胤笑了笑说道,
“什么斩获?我都没看到,你们刚才有什么斩获嘛?”
赵胤那个兄弟心领神会的摸出一串珍珠围在脖子上,说道,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
赵胤就像眼睛空了一样,盯着那串珍珠说道,
“你看,属他最猛,还没什么斩获,你们这些弱鸡能有什么斩获?”
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赵胤这么一说,本来就是一些半渔半匪的家伙们各个都嗷嗷叫的要第一个冲锋。
赵胤看情况差不多了,摆了摆手,说道,
“不要恋战,占了便宜就撤,周太守给的任务是要耗到下午,都给我把命留着回来吃肉喝酒。”
赵胤再次来战,这次是明晃晃的排开阵型直冲杜曾坐镇的首船。
从寅时被骚扰到现在,已经整整三个时辰了,太阳都快挂正中了。
杜曾正想让人准备早饭,休整一番,赵胤就又杀了过来。
杜曾大喊一声,
“都不要动,把他们放到船上来打。”
有了杜曾的助攻,赵胤这次的突袭很快的登上了船。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赵胤指了指杜曾,说道,
“他是我的了,你们自己去忙吧。”
杜曾轻蔑的瞥了一眼,手中长枪立刻就教赵胤做人,才三两个回合,赵胤手中的刀就被振飞,只能绕着船杆四处躲避杜曾的攻击,
杜曾一边追击赵胤,一边说道,
“你这两下子,也敢出来卖弄,实话告诉你,你父赵诱,你兄赵龚,都是死在这杆长枪之下,这下子你们父子三人也算有缘相聚了。”
赵胤一个翻滚,堪堪躲开杜曾刺来的长枪,手上功夫虽然不及对方,但嘴上功夫可不能输了——
“杜曾,你有什么好狂的,周太守手下,我这样的小将,没有一百,也有五十,我一个人就能拖住你四个时辰,再等个十几天,大将军王敦的主力大军一到,你还有什么活路?还不如趁早看清局势,早早投降,还能寻一条活路。”
杜曾刷刷又涮了两枪,把赵胤身上的甲胄也拨了下来,只穿着一件单衣的赵胤狼狈的躲在船杆后面,
“赵胤,你这手上功夫不行,嘴上功夫倒是不错,我看你来我这里当一个军师,等我把他们打败的时候,你就上来骂他们个狗血喷头。你看如何?”
赵胤从船杆后面伸出半张脸,贱兮兮的看着杜曾,
“你这话是真是假?别我前脚投降了,后脚你就给我煮了,我得要个保证。”
听到这话,杜曾直是一惊,这小子就算不忠于晋王,但也是和自己有杀父兄之仇,怎么这小子好像完全不在乎的样子?
“你这小子,我可是亲手把你父兄的脑袋拧下来,挂在城门上的,你就一点也不生气?”
赵胤又贱兮兮的笑了,说道,
“怎么会,就我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继承赵家的财产,我还得谢谢你,把他们都送走了,现在赵家上下就我一个嫡子,还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赵胤这一番炸裂三观的言论,把和他一起上船的渔匪也吓呆了,转头问向那位赵胤的同家兄弟,
“赵将军不会真的要投靠杜曾吧?”
那位赵家兄弟回头看到这个渔匪满身是血,说道,
“怎么?你真动手了?”
渔匪一脸不解的看着斩获是自己几倍,但好像脸还挺白净的赵家兄弟,
“那当然了,我不动手杀了敌人,他们怎么会舍得把财宝给我?当兵我不行,当匪我还不知道嘛?”
赵家兄弟嘿嘿一笑,说道,
“浅了不是?哪有敌人,都是苦哈哈的兄弟,来当兵就是为了那点好处,你答应分他们一些好处,他们会自己晕倒在你面前的,你别看赵将军那边了,他在给咱们拖时间哪,抓紧了,这一挠得给杜曾挠疼了。”
渔匪第一次理解了兵痞的至高境界——敌我一家。
渔匪还在感慨的时候,那个赵家兄弟已经用刀背再次拍晕两个卡在仓门口的敌兵,熟练的翻开箱子,召唤附近的同伴装走了一大半。
等那名渔匪进来的时候,赵家那位兄弟已经挂得满满当当,准备要吹响撤退哨声了,
“哎,兄弟,那里面还有哪,怎么不一起拿走?”
“这个规矩,七三开。走了,再不走,赵将军就真被杜曾扎死了。”
随着哨声响起来,船上的战斗也很有默契的从船舱又逼到船边。
听到哨声后,赵胤也就不装了,拿着杜曾刚刚写好的保证,一个鱼跃跳进了江水之中,不久之后,赵胤冒出头来,吐了个水花,喊到,
“杜曾,先谢谢你这份厚礼了。”
说完之后,上了战舸,整齐人马,绕过首船,又到左边去接应朱昌那一路人马。
摸不着头脑的杜曾转身回到舱内,看着那一个个被打开的仓房,和那一只只空空如也的箱子,怒骂道,
“姓赵的,你给我玩声东击西的把戏,别让我抓住了。”
赵胤打了一个喷嚏,就见到了浑身血污的朱昌。
朱昌见到赵胤,总算是见到了亲人,一下子就扑了过来,嚎啕大哭,
“阿胤,要不是兄弟们拼死保护,我就回不来了,哎,你怎么和没事人似的?”
赵胤微微一笑,此时不装更待何时,说道,
“哈哈,不才,刚刚我和杜曾大战三百回合,还抢了他的财物,你看看,这就是差距,以后,你是不是得听我的?”
朱昌眼睛瞪得老大,没问赵胤,而是问旁边那位赵家兄弟,
“阿正,你们家阿胤说得是真的?”
赵正忍着笑意说道,
“真,不能再真了,你看看兄弟们这脖子上挂的,腰上系的。”
朱昌点了点头,说道,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猛?连杜曾都能打得过了?”
最后还是那名渔匪憋不住了,说道,
“朱将军,七三分账。”
朱昌也是在军营里长起来的,自然知道一些兵痞的道道,立刻就想通了,一拍大腿说道,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周太守只是让咱们拖延时间,又没有让我们杀敌?没让我们杀敌,就相当于没有敌人,没有敌人,就都是朋友嘛。懂了懂了,多谢赐教。”
朱昌收拢队伍到周抚那里换了援军,卸了伤员,也有样学样的把第五猗的大船给洗了一遍。
这种致富模式一旦传开,赵胤、朱昌反而成了香饽饽,
赵胤负责去拖住那船上主将,副将们又被自己人敲了闷棍,然后那些仓房就瞬间清空,甚至有些胆子大的敌兵还提出——
要不然直接把自己的大船劫持了,开到沌口寨去。
对于这样的积极分子,赵正自然是一边安抚,一边让他们等待时机,至于时机是什么,赵正既没有说,也不知道。
就这样,这场里应外合的大抢劫持续了一个时辰,直到杜曾在一群老六的表演之中清醒过来,开始用物理攻击来讲道理时,赵胤和朱昌已经再次回到周抚处补给。
周抚看着这次回来的人,不但是更多了,还一个个带着喜气和富贵,不由得羡慕道,
“赵兄、朱兄,这好事也得算我一个吧?你看今天天不亮,我就告诉你们我家打鸣的公鸡在那里了。”
赵胤大手一挥,说道,
“好兄弟还说那个,见面分一半,有我的,就得有你的。”
周抚摆了摆手,说道,
“你说什么?你们这样的死战,人活着回来,还能有斩获嘛?”
赵胤拍了拍周抚的肩膀,说道,
“好兄弟在心中,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离令尊规定的时间还有多久?”
周抚问了问随军的谋士,说道,
“已经打了快五个时辰了,就快到未时了,还有一个多时辰,家父说撑到申时,决战的时刻就到了。”
赵胤吩咐人把财物转交给周抚,再次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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