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疏月听见有人从台阶上下来,忙背过身去,假装此处无人。
可是,那人的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一丈、九尺……三尺。
“你在这里做什么?”散漫的声音从耳后三尺处传入应疏月耳朵。
这声音……
应疏月心头一凛,又是那个目中无人的“螃蟹”,他是有多闲?就不能装作看不见。
应疏月吐出一口气,低着头转身拱手,看着他的缎面暗纹黑靴,随风拂荡的夜紫色袍角道:“小官见过纪大人。”
“见过?那你说说我长什么样?”
“大人当然是龙章凤姿,无人比肩之态。”
纪寒舟垂眸看她低着头,青丝一丝不苟绾进武将高冠里,对自己唯唯诺诺的样子,温声道:“你还未看过我,就知我长什么样,呵……当真不是一般人!”
应疏月听他说话,感觉后背汗毛都竖了起来,毛孔紧缩,倘若不赶紧离开,不知这人还会怎样,忙道:“大人若无他事,下官就先告退了。”应疏月说完疾步奔走而去。
她一边走一边想:“这人有病吧,竟然开口问别人他长什么样?谁要管他长什么样!”
她看起来是在走路,脚底却是使了些轻功的,不小会就出了宫门。亲卫流云一身肃然等在宫外马车旁,她一下上车,急声说:“走吧。”
纪寒舟站在宫门口,看她的马车越来越远,失落低语:“她都不想看我一眼吗?”
……
要说这工部和礼部的速度就是快,当然了,也是因为陛下发怒的缘故,不过半天,就将瑞华坊的宅邸清扫得差不多了。应疏月同流云在街上吃了饭回去时,王晰扬已经在整顿行李。
见她回来,王晰扬忙跑过来,“听说陛下赐了你一所大宅子,还说与你般配,我有点好奇,皇帝陛下赏赐的东西是个什么样?”
人多的地方消息就是传得快!
应疏月不语,你那是有点好奇吗?看这动作,巴不得像神仙一样掐诀闪过去吧!
瑞华坊。
应疏月预备从马车上下来时,刚掀起车帘一角就看见前面停了辆四骏齐驱的黑架马车,扎高发的黑衣少年打开车门,恭谨站在一旁。
须臾,一夜紫色身影从车上下来,看他身拔姿长,像一棵修长的紫竹,但又没有竹子的劲挺,还有点恹恹的样子。
他在府门前顿脚,正要往这边看,应疏月倏地掩上帘子。
直觉告诉她,遇上此人定不会有好事,最好是能离多远离多远。
皇帝糊涂啊!怎么能让她与这螃蟹做邻居。
直等到前面没了动静,应疏月才下车。
她看了一眼刚刚洗刷过的宅子,除了大门上方一块黑楠木金漆“应府”门匾是新的,其他的物件都散发出古旧的味道。
应疏月扭头看了眼邻居家,发现那家门头上的匾是红檀木制成,“纪府”两字上的金漆有些斑驳,虽与精致清雅的府门不太匹配,却也雅致,不像他车驾那般透着生人勿近的气势。
“看什么呢?”王晰扬问她。
“没什么。”应疏月径直走进府。
王晰扬大步跟上,又说道:“我们这边和隔壁都是五间七架的规格,那里面住的人也只是个二品官,比你大不了多少。”
大不了多少?一个二品官能享受亲王制式的车驾,不是更稀奇。
两人进院时,工部的人还在敲敲打打,不是整理地砖,就是检查屋梁桌椅。礼部的人则将皇帝赏赐下来的各种饰物摆放至相应位置,以作装点。
各种嘈杂的声响直到傍晚才安静下来,应疏月感觉今日实在有点累,用过晚饭后早早回了房,躺在床上,一想到白天发生的事情,就觉得眉骨隐隐作疼。
她屈起指节按在眉骨处,揉了揉,想到明天还要上朝,还要面对那么多人,烦躁地翻了个身,拉过薄被把头蒙上。
好在几天下来,朝臣对她也不再关注,议论的声音少了许多,最重要的是没人在她面前神出鬼没,让她心情自在不少。
休沐这日,王晰扬早早就来敲应疏月房门,她好不容易能赖回床,却被那聒噪的家伙吵得耳膜发麻,无奈只能懒懒起了床,净脸后坐镜前绾好头发才给他开门,问:“什么事?”
“你怎么能睡得着,难得有时间,你就不能起来把你这么大的宅子设计设计?”王晰扬说,一副恨不能把应疏月吃饭穿衣的事都替她做了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个管家婆。
应疏月错开他身体,往院中走去,四处打量一眼,发现隔墙那边种起一棵高大的树,树干扭曲盘桓,巨大的树冠罩在院墙上,弯曲的枝桠压在院墙上。
穿过月洞门到前院,院里空荡整洁,连墙角土壤都是翻松过的,一棵草都没留下。她低眉道,“这不是能住吗?有什么好设计的?”
“你好歹是个大臣,有身份的,就你府里这样,花草都没一棵,你不嫌寒碜哪!”
想是这几天过得有点平静,应疏月心里有点发毛,隐觉得要发生点什么事,还要思索关于她这个武将怎样才能留京任用的事,实在无心去想吃住的问题。她没把入京要做的事告诉任何人,所以在王晰扬看来,现在就应该是放松享受的时候。
她对王晰扬说:“过段时间再说吧。我是武将,兴许要不了多久就要被遣派回去了,装修再好有什么用?”
“现在又不打仗,回去干嘛?”
应疏月不说话,别的她不知道,但有一人很明显是不想让她留下来的。
果不其然。
第二天一开朝,就有人把她的事提上议程。
慕云渊才落座,后方一个不知是哪部的官员就趋步出列,道:“陛下,臣有本奏。”
慕云渊手臂靠在龙椅上,黑金大袖从其间垂下来,睥睨殿堂下众人,又将目光投向出列的人,他脸上突然阴沉下来。因为那人正是前段时间反对他越级擢封应疏月的文臣之一。
这些个文臣,一不下地,二不出征,整天窝在书房里,不是同府上谋士议论朝政,就是与上下级往来,笼络关系。
只要有奏,就知没憋好屁。
他沉然道:“奏。”
“臣以为,淳睿靖将军入京已有半月,也领了陛下的赏赐,她乃武将,不宜留京过久,该返北了。”
果是针对应疏月的。
慕云渊知道老匹夫们见不得他登基后对武将的看重,每次要封个将人,就在他面前讲个不休,而这些文臣以为首的,无非就是那个立在百官最前面,平时一言不发,开口就有理有据,咄咄逼人的丞相大人。
慕云渊把目光转向伫立一侧戴七梁冠,着夜紫长袍的人,问:“应卿,你觉李卿所奏之事可有不妥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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