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疏月从密林大道行至流云身边，拿过覆云的缰绳，说：“不是让你找个地方休息吗？你怎么在这儿？”

        流云看应疏月上马后，他也翻身跨骑到马背上，“我去了，后来茶肆要打烊，我想您也应该快下来了，就在这等您。”

        虽然夜间视物不明，但流云还是注意到应疏月两手空空，连方才给她的伞都不见了，他这才反应过来应疏月刚才不是从阶梯上下来，他扭过头环视四周，发现几丈外的树林里隐有微光停在那里，应疏月也察觉到他的疑惑，解释道：“在山上遇到一个前去祭奠我母亲的人，便一起下山，我们先回吧。”

        流云倒没说什么，却是转移话题，问：“将军没将那牌位拿回来？”

        应疏月默然片刻，“生死本就没个定数，说不定哪天又用上了，先放着吧。”说罢，她缰绳一抖，策马离去。

        流云望着那一抹清丽身影渐渐隐入夜色，垂目沉思几瞬，觉得这个小他几岁的女子虽有常人不企的通达超脱，却因执念而活得没有烟火气。他耸耸肩，调转马头，追了上去。

        应疏月到府时发现大门台阶上坐着一粉衣少女，头顶两尖尖的螺靠在门柱上打瞌睡，昏红灯光把她脸映得通红。

        她上前唤了两声，见没回应，抬手欲要拍拍她脸颊，刚触到她皮肤时发现她脸有些烫手。

        雨后气温如此清凉，不用诊都知道是着了寒气。

        应疏月抱不动这么大个人，她朝流云招手，道：“你把她抱进屋。”

        流云把马套在拴马桩上，迈步过来，一点不费力便将小青莲横抱起来，青莲也在这一瞬间醒了过来，咋呼：“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说着攥起拳头在流云胸口上一通乱捶。

        流云冷着脸也不看她，笔挺挺地目视前方，跟上应疏月的脚步，“你以为我想抱你呢？”话间他将怀里乱动的少女箍得更紧，青莲觉得骨头都要被勒断，发热的脸上挤出痛苦表情，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流云把她放到床上后退到一边，充当起柱子。

        应疏月拧来帕子给她擦拭热得红扑扑的圆脸，问：“府里可有散热的药？”

        青莲眉眼倦倦，强咧起笑颜，“我没事，姑娘先去歇息吧？”

        应疏月瞧她这样说，料想府上应是没有药，随即交代流云先看顾她，她去医馆抓些药来。

        出来时沧浪在门口牵马，“将军可要用马？”他问。

        应疏月想到现下已经宵禁，刚才回来时经过各种验查才得进城，很是麻烦，遂道：“不用了。”

        她不喜欢走这些弯弯绕绕的巷道，走出没多远，她一跃上墙，从瑞华坊倏尔飞起，倏尔落下，一直腾跃至南大街济世堂医馆屋顶。医馆里院还亮着灯烛，她自是不能直接进院，那样只会被人当作盗贼送官，好歹是一朝将军，体面还是要的。

        她轻飘飘落至医馆门前，叩响门扉，许久，才闻有轻缓脚步声走近，听那人先是在堂中走来走去，又见屋里烛火逐一亮起，门才从里打开。

        “何事？”一女子声音传出。

        应疏月跨步入屋，还未看清那人模样她便已转过身去，边走边整理身上布衣。

        “劳烦大夫配两副退热药。”

        “等着。”女子正声，她声音有些冰冷，转到柜台处斟酌片刻后利索地从柜格里取药、过称、包药、捆扎，见她手法娴熟，动作迅速，似乎不像平常医者那样不慌不忙，气质也不像，给人感觉多少带些江湖豪气。

        她将药扎好递给应疏月时，应疏月才看清她的面貌，见她长得不错，虽着男装，眉眼却透着成熟女人都难有的妖媚。

        “多谢。”应疏月取出银子放到柜上，接过她手中一打药包，转身向门外走去，刚要跨门，一个戴斗笠的青衣人抢先一步进来，与她擦肩而过，带起的风拂落她头上宽大的兜帽。

        此人步履生风，内息沉稳，武功或与她不相上下。

        应疏月回眸，见抓药的女人朝那袭青影唤了声“堂主”，那人没应声，直奔医馆二楼去。

        京都繁盛，多有江湖人士也不奇怪。应疏月也没多在意，她迈出门后，女人立时过来将门关上，熄了烛火。

        应疏月把药交给厨房下人去煎后又去了趟青莲房间，流云还站在那里，像个木桩，见应疏月进来，他抱了一拳又不动了。

        她坐到床边问青莲：“可有好些？”

        青莲点点头，圆圆的眼睛直盯着应疏月，目光先是停留在她唇角，又移至她额角，“姑娘受伤了？”

        流云听青莲一问，连忙跑过来察看，他跟应疏月一天，怎么没发现她有何异样？

        应疏月在流云挨近之前站了起来，轻舔了下唇角的伤，道：“没事，吃东西时不小心咬到了，我让厨房煎了药，你喝了药好好睡，我先回房了。”说完她匆匆离开，留下流云和青莲面面相觑。

        她今天下午吃过东西吗？

        应疏月躺在床上，拉过被子把头蒙住，时不时抿一下唇角那点伤，越是在这样黑暗空寂的环境里，那人白皙的脖颈，滚动的喉结，炽热的眼神浮现得更加清晰，她捂着滚烫的脸颊，扭着身子，在床上辗转了不知多少回，半睡半醒熬至鸡鸣。

        晌午时分，应疏月才下朝回来，就见青莲如往常那般活跃迎上来，“你好了？”应疏月问她。

        青莲点头，应疏月犹豫要说点什么，想了想，还是没话，好了就行。

        她回房让青莲侍候换了身常服，带了几人去南大街。街上人头攒动，喧闹声此起彼伏，又值午饭时间，两旁酒楼茶肆食客满座。

        应疏月走着走着，感觉袖子被人拽住，她回头，小青莲一脸颓丧地盯着她，“怎么了？”她问。

        “姑娘，你上街来是要做什么？”青莲嘟起小嘴问她。

        “备礼。”

        青莲拉她转身，抬手指向人潮涌动那边，说：“这条街都走完了。”接着，她问：“姑娘，你饿吗？”

        应疏月看看青莲，又看看有些精神不振还保持笔挺身姿的流云和沧浪，清眸微转，“那……先去吃饭？”

        青莲娇手一拍，直道：“好。”不等应疏月多说一句，拉着她再次走进人群，直奔一家看起来很是豪华的酒楼。

        入门前应疏月恍然瞥见这家店叫“醉茗楼”，几人穿过拥挤的大堂直接往二层上去，青莲想拉她再上一层时，应疏月看到不远处出现一眼熟的身影，她脚下一顿，“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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