掳走了?不是说那是应丞相家的公子吗,谁人如此大胆,竟敢劫走堂堂丞相家的少爷?议论声再次浓烈。
在质疑的目光落到应疏月身上之前,她朝流云使了个眼色,流云提着刀,三两步向那妇人而去,欲将她控制,倏忽之息,一顶竹笠划破空气,带着势不可挡的劲风对流云旋飞过来。
不过一瞬,满带杀气的斗笠已逼近,流云顺势撤身,抽刀而起,阔步奔向宣战之人。率先出手的男人一身樵夫粗衫,浓眉黑目,颇为悍勇。
见流云挥刀疾来,樵夫遂自身侧抡出一柄阔刃利斧,两兵相接,发出“当”一声刺耳震响,尖锐声回荡在一整间宽阔大堂里,周围人群见势态凶猛,纷纷散开,场面一时混乱嘈杂。
又一次出招之前,男人对戴头巾的妇人大呼:“你先走!”
妇人撂下一句“祭余生,渡轮回。残魂止,诞新生”。说罢转身就要夺门而出,脚还未迈出大门,一柄玄剑倏地从她面门飞过,直直插在门框上,横在距她脖颈一寸之地。便见那妇人身形一滞,顿步不及,怔愣着将自己脖子往剑刃上送,就在她以为必死无疑时,一抹魅影星闪即至,玄剑拔出。
寒刃在她颈部皮肤上碰出一条细小红线,有丝丝殷红渗出,好在没要了她命,妇人吓得膝下一软,在门槛绊了一下,跌滚出去,脸在台阶硬石棱上磕出几道淤青。
未等妇人看清发生了什么,那柄玄剑又架到她颈间,“你跑什么?”应疏月问。
妇人双手撑在门前石铺路上,鬓边散落下来的乱发挡住她侧过来目光,她还未看清胁迫自己的是件什么样的兵器,一阵晚风轻轻吹过,头发碰在剑刃,无声落下。断发刚好掉在妇人手背上,那阵酥痒并没有让她产生任何反应,死水般眸色呆呆盯着颈边玄黑剑尖,忘了呼吸。
良久,她眼睛才有些许动静,忙跪着往后倒爬两步,“将……将军饶命!民妇……民妇一时情急,才妄想脱离……”
见她结结巴巴,神思混乱,应疏月没急着向她发难。
转眼看流云那处,方桌长凳已被劈得七零八落,两人招式都是力量至上,流云身为军中将领,硬汉功夫不消说也知威力盛凌;使阔斧的汉子气焰逼人,面上毫无惧色,俨然也是个练家子,只是这个练家子出招无章法,一眼就知非出自江湖任何派系,路数来看,或为走南闯北的镖师。
如果真是事从镖师行当,那他身上的樵夫打扮定有掩人耳目之嫌,且他手中刀器也与其身份格格不入,没有哪个刀尖舔血的人会放弃昔日称手的兵器,去选择一把笨重的砍斧。
应疏月并不担心流云打不过,草草看了两眼后她的注意力便撤回来。
流云深知,他要连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都拿不下,以后被人知道他原是柏淮的亲信,岂非要将镇北大将军柏非玉的脸面丢干净。
经过你来我往数十回缠斗,流云似也看出来了,此人力量尚可,但都是未经高人调教的野路子。在相同力量的博弈下,他历经沙场的打斗经验不可谓不高对方一筹。
在利斧向他拦腰横扫过来,流云手中大刀一下用力点在地上,身体翻腾而起,脚还未沾地刀已拔出,寒光自对方腕间掠过,带起一抹鲜红。
同应疏月那样飘逸出尘的身法相比,流云动作就显得笨拙,即便是翻腾疾闪这样的灵巧招式,都发挥成稳扎稳打的拳脚刚劲,步步落地有声,无甚美感。
但于周围观战的普通百姓而言,这已经是他们平日难以得见的勇猛搏斗。
只觉腕间剧痛,樵夫手中阔斧当一声砸落在地,他抬手相看,见黑红液体洇湿粗布缠绕的腕带,不用拆开察看就知流云方才那一刀划断了筋脉,他的手再使不上力。
趁着樵夫分神,一道寒光抹过脚腕,疼得他跪倒在地,手脚受伤,再无战斗力。
尽管如此,男人至始至终没有喊出一句求饶的话。不得不承认,他确是一条铮铮汉子,流云自也没有要取他性命的意思,将他负手捉着,便与门前的妇人丢于一处。
在将两人制服后,天色渐渐灰亮,林间萦萦涌绕起纤薄白雾。应疏月朝地上两个形容狼狈的男女落去一个疑惑神情,抬步便去了后院,那辆可疑的马车仍安静地停放那处。在一番有意的阻拦下,若隐若现的轮廓显得更加神秘起来。
原以为那妇人口中“掳走了”的话只是她转移众人视线的捏词,可当应疏月一剑挑开那只上了锁的大木箱时,应相辉可能被藏于其中的猜测瞬间破裂。
箱子里,躺着一个嫩乎乎的婴孩,孩子被人用布条缚住手脚,嘴里塞了布团。他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剩下不多一口气,奄奄微息。
应疏月心头“咯噔”打了个颤,震得她直盯着那受了非人待遇的娃娃看了半晌,事态转变意料之外,比较应相辉的失踪,眼前这个令人生怜的婴儿占据了她全部思绪。
天将亮不亮,气温似暖似寒。
流云挨个搜查完其他马车,见应疏月满面郁色地看着眼下一只木箱,他那句“没有发现可疑之处”的禀报在走近应疏月时一抛云宵。
“……怎么有个婴孩?!”糙汉震惊。纵然见惯沙场毙马横尸,残骸遍地,那些因保卫家国而殒灭的同袍生命远没有看到一个临世不久的婴孩受到苦楚感到心疼。
流云还沉浸在股股悲酸中,玄黑长剑递到他面前,“帮我拿着。”
他接过应疏月的剑,利索入鞘。即刻反应过来其接下来的动作,遂道:“将军,让属下代劳吧。”
应疏月未答话茬,她尽量控制微微颤抖的双手,极轻柔地解开束缚孩子肢体的捆绑,生怕动作过力,抚乱这一片娇柔的羽毛。那呼吸微弱的小人儿被捧进怀里时,她内心翻涌起生来就不曾有过的愧疚感,好像突然欠下什么业债。她或许做不了好人,但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坏的。
她还不知道,从发现那妇人行迹有异到现在不过几个时辰,便是这短短几个时辰,足以让她应疏月记住一辈子。她眼下只疚困于没有在第一时间解救出怀里这个可怜的婴儿。
应疏月抱着虚弱婴儿步经还跪在大门口的妇人汉子时,眼里瞥去的寒光凝成冰刀扎入两人心脏,恨从无形中生:“将此两人带下去,务必细细地审!”
流云抱拳:“是!”
无人见得跪在地上的妇人虽垂着头,乱发遮挡下的眸光却时不时地往上窥视应疏月怀抱着的孩子,一种期盼已久即将得偿,又在一瞬间坍塌的光彩从她眼底逐渐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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