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一片火光。
人们在狂热的癔病中互相攻讦。
如炸开的火药桶。
死里逃生的勿忘我看着不远处那被菲利普犁过的大街和房屋,默默地咽了一口口水。
如果不是他的求生本能发现了危险,他绝对无法在这样的攻击下幸存下来。
这次在阿尔卡纳小姐所提供的实验性隔绝术阵的帮助下,是他最有可能杀死阿尔法小队的时刻。
该死,明明就快要成功了......现在不仅没有将人杀死,术阵核心也在刚才的攻击中损毁了......
啧,亏大了。
这时,一道身影向他走了过来。
看到身着紫色长裙的伊索尔德,勿忘我瞬间就恢复了平日里的从容与淡定。
“这个时代能在1914年的夏天之前消逝,已是引导之人最大的慈悲。民族主义者们,世界主义者们,神秘主义者们,理性主义者们,进步主义者们,保守主义者们,狂热者们,旁观者们……”
“他们狂妄地诉诸激情,坚信理念即是世界。谁又能想到,秉持着进步和理性的明烛竟能走向充满硝烟的结局。”
“而最终,他们都将被时代冲刷,如一粒尘埃。”
“只有真正的信徒,能从末日大火中幸存下来。”
他扶了扶自己眼眶上的眼镜,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为冷漠:
“但我需提醒您……即使您做出了杰出的功绩,杀害同伴也是逾越的。”
“我会向引导之人通报这一点。”
“......”
她的笑容依然完美而空洞。
“勿忘我先生,可以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吗?我想最后再看看这座城市。”
“……随便你。”
勿忘我厌烦而又带一点恐惧地走开了。
他早已腻味了这场空洞的谈话,同时,他也想离那个释放出恐怖一击的存在远一点。
伊索尔德独自伫立于街头。
人们狂欢、起舞,释放内心的压抑,拥抱原初的激情。
但她的目光并未映出任何图景。
她只是在等待。
等待天空沉坠。
突然,在街道的转角处,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绿色身影。
“——医生!”
伊索尔德高声喊道。
她的医生、她的医生没有抛下她......她从未如此高兴过。
“……我想明白了,伊索尔德。您的想法是正确的,我加入你们。”
“......!”
“我一直,一直在等您说出这句话……”
“因为这原本就是您的梦想。现在,我终于可以把它还给您了……”
“我……”
泪水从伊索尔德的眼睛里流出。
卡卡尼亚递出手帕,拂去她喜悦的泪水。
但是,激动的伊索尔德没有注意到卡卡尼亚那有些晦暗、复杂的目光。
“……在我们离开之前,我想最后缅怀一下旧世界。”
“您能和我一起去一趟我的诊所吗?”
......
“……您把这里包起来了。”
卡卡尼亚关上门,将末日的喧嚣拒之门外。
诊所依然杂乱、空旷、静谧。
只是不再有镜子的闪光。
“是的,在那之后,我很恐惧看见镜子。”卡卡尼亚看起来有些感慨:“它会映出我丑恶的面容。”
听到这一句话,伊索尔德下意识地反驳道:“您并不丑恶,医生。您的梦想每时每刻都熠熠生辉。”
“是啊。”卡卡尼亚的手放在了遮住镜子的幕布之上:“所以我想,现在我可以揭开它了。”
卡卡尼亚猛地揭下了幕布,昏暗的房间一时骤亮。
“唔!”伊索尔德猛地闭上了眼睛,并试图用手遮挡住光线:“好亮,您拉开了窗帘吗?医生,我什么也看不到了!”
过度曝光的世界里,缓缓映出了一幅画作。
还有一个陌生的冷酷声音。
“看看这幅画,伊索尔德。您是否想起了什么?”
“我看不清,医生……这里太亮了……”伊索尔德的声音显得有些惶恐:“您能把窗帘拉上吗?就一点……”
“这是您哥哥的遗作,《拯救》。我们一直都忽视了一点,伊索尔德。直到海因里希死前说漏嘴。西奥菲尔的遗书充满切实的绝望,却又将自己的遗作命名为‘拯救’。”
“医生,这里太亮了,我们去其他地方说话好吗……?”
她等待着那个人的眷顾与垂怜。
但无人理会她的恳求。
“伊索尔德。我应当记得,贵族小姐只会唱歌是不够的,您的华尔兹跳得那样好,想必画笔也用得熟练。”
“西奥菲尔出色,但不出彩;优秀,却不卓越。迪塔斯多夫家的通灵术多传于女性,您是比他更优秀的通灵者……”
“我们该感谢你们吗?你们确实是兄妹,一个在绝望时发出呼喊,怜悯地将一切真实化为一首小诗传递给世人,将绝望的画作留给自己。”
伊索尔德仔细聆听着卡卡尼亚的话,她一向都是这么做的。
但是她现在的确很难受......她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些哭腔。
“呜呜……医生……”
听到了伊索尔德那带着哭腔的声音,卡卡尼亚的心脏猛地揪了一下。
她、她......她不愿意让伊索尔德受苦,可是、可是......
卡卡尼亚脑中回想起了中弹的霍夫曼,回想起了街道上的游行,回想起了变为油画、变得疯狂的观众......
她必须要这么做。
她枉顾伊索尔德的祈求,只是继续说道:“而另一个……‘剜掉那最上层的油彩,露出底色,重新塑造它们’。”
“……也就是你,伊索尔德小姐。你将那层绝望的底色剜去,放上了自己的怜悯。”
“他将它创造,而你令其惊艳。”
“是你们兄妹二人垂怜世人,共同创作了这幅画——所以它幸免于难,在大火中被保全了。”
“是这样吗?告诉我,伊索尔德!”
卡卡尼亚掷地有声。
“你们二人在海因里希的引荐下,面见了重塑之手的领袖。你们目睹了那个奇迹的术式,见证了那拯救的一幕。”
“而可怜的、绝望的西奥菲尔,他无法承受这样的痛苦:他和你一样背负名为贵族的诅咒,既有向下俯瞰的傲慢,也有同情众生的怜悯。”
“他不想加入重塑之手,又不想让战争来临。他挣扎过,而当自己是被施恩者时,他只能书写出绝望。”
“他宁愿在痛苦中了结自己——他伸出手,想带着你一起解脱。”
“但他忘了,你的生活本就是废墟,他在乎的一切,你都未曾拥有。世界的毁灭对于你,只是从一个废墟去另一个废墟。”
“所以你开了那一枪,出于对他的怜悯。”
“我,我的头很痛……”伊索尔德捂住了脑袋,她现在已经分不清自己在哪里了。她再次乞求道:“我什么都看不清……您能让它变暗一点吗?”
卡卡尼亚没有理会。
“——看着这幅画!看看这些镜子,伊索尔德!”
“重塑之手的领袖给你看了什么?!‘拯救之道’具体是什么?!是一个咒语吗?是一句术式吗?!”
“——你是唯一知道这些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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