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二楼的阳台上极目远眺，一个巨大的水漾，碧波涟漪，反射着夕阳洒落在水面的余晖。不远处的岸边，大片的芦苇在晚风里摇曳，依稀还能听到刷刷的声响。暮色渐渐浓郁，一点一点吞噬着落日残阳，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水面便给黑暗包围。什么都看不见了。

        石云璐对站在身边的华克志说，我们进去吧。

        说话间俩人便走进了包厢里。餐桌上摆着两套餐具，服务员已开始上菜。白斩鸡，红烧羊肉，清蒸野生甲鱼。还有清炒芦根，白虾干炒地衣。

        这是无城近郊，一个名叫常田漾的地方，水漾边凸出的部位，成了一个小岛。有个很好听的名字，三花岛。刚开张不久的农家乐。可能是知名度还不够，来的客人并不多。却也少有打扰，是一个极为难得的幽静去处。

        下班前，接到石云璐的电话，晚上一起吃饭如何？华克志不由得心里暗想，终于还是按捺不住，找上门来了。嘴上却免不得客套一番，哪有你请我的道理？还是我来做东吧。对方的口气却容不得商量，好了，你想做东，以后机会有的是。今天我带你去个地方，恐怕绝对是你没去过的。说好了，五点半，我开车来接你。在离你公司大门口五十米的地方等你。

        华克志的记忆中，与石云璐一起共进晚餐，也就是数得清的那么几次。虽说以前是同事，后来成了同行，彼此间又有合作关系。即便他请她吃饭，纯属正常的工作上的往来。但是，往往有时候仅凭一句话或者一个眼神，似乎也总能感觉到对方有意无意之间传递的好感，只能装聋作哑，含混应付过去。不是华克志反应迟钝，恰恰是由于他太敏感，不想卷入无谓的麻烦，从始终保持适当距离。然而，今天这光景，本来就是在他的意料之中。只不过没想到的是，被带到这么一个远离城市喧嚣的僻静之处。多少还是有点不同寻常的感觉。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要说一个正常的男人，任何时候都没任何想法，恐怕就已经不正常了。

        由于开着车来的，没法喝酒。泡了两杯上好的白茶。石云璐举起茶杯，来吧。今天可真的是以茶代酒，天长地久了。

        华克志也举起茶杯笑道，那也总得有个名目吧。

        柔和的灯光下，石云璐脸色绯红，一双美目秋波流转，笑着娇嗔道，难道你真的不记得啦？如果真的想不起来的话，那可得罚酒哦。反正今天是我开车。

        华克志不禁有些心跳加速头皮发麻，不好意思，真的想不起来了。

        石云璐拍了一下华克志的肩膀，该打。再想想！

        华克志绞尽脑汁还是一无所获，苦笑着摇摇头，真是不好意思，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石云璐还是不依不饶，那行啊。你得先喝酒，我再告诉你。说完便要叫服务员上酒。

        华克志急忙一把拦住她，别别别。你还是让我再想想吧。说罢沉默许久，突然间从记忆深处灵光一闪，哦，想起来了。二十年前的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石云璐拍着手笑道，对啊。这么重要的日子，你怎么会忘了呢。你说，该不该罚酒三杯？

        华克志被触动心弦，有些感动，是啊，一晃二十年过去了。唉，今天这日子，真的该好好喝一杯。

        石云璐也有些动情，知道为什么我一直没忘了？因为，自从我进了无城远洋，你是我的第一个客户，这个单子，也是我职业生涯中做的第一笔业务。

        华克志不以为然地笑笑说，言重了吧，哪有这么夸张。

        石云璐认真地说，真的！记得我刚进公司，老方就扔给我一份出口企业名录，让我自己出去跑客户。那时候，我就像个没头苍蝇，整天骑着自行车，到处瞎碰乱撞。跑了一星期都没任何结果。被老方骂了一通，又说南云镇上有家中日合资企业，是我们一直没做到的客户。你可以去看看。所以我才去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没想到才第一次见面，居然一拍即合。

        华克志笑道，是啊，那时候的你，说话怯生生的，容易害羞，十足就是一个小姑娘。

        此刻石云璐的眼神，格外纯洁，知道吗，那时候在我的心目中，你简直就是偶像。知道为什么？因为你看上去不像是做业务的，谈吐举止，温厚儒雅，又那么博学。简直太完美了。

        华克志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是吗？从外贸业务员到国际货运代理，我做这一行，是不是阴差阳错入错行了？

        石云璐仍然沉浸在回忆中，记得有一次，你让我帮忙买了一本书。

        《徐志摩传》？

        是啊。后来我们公司和客户搞联欢，你朗诵了徐志摩的《再别康桥》。你知道吗，有句话我一直没对你说，你就是徐志摩！

        华克志不禁感慨道，是啊，那本书现在都还保存着。一转眼都已经二十年过去了。

        石云璐说，做业务的，刚起步时总需要有贵人相助，说你是我职业生涯中的贵人，这话不过分吧？

        华克志摆摆手道，言重了。说实话，后来我转行进了无城远洋，你也帮了我不少啊。要说谢的话，同样我也要感谢你。真心话！

        石云璐调皮地一笑道，那你说说，打算怎么谢我？

        往事的回忆固然美好，但时光不能倒流。石云璐的一句话吗，又将华克志拉回到现实中。似乎这才想起，今天该聊的话题是什么。温馨的氛围瞬间黯然褪色，变得有些凝重。

        华克志还是忍让着，并不想主动挑起这个话头。于是又举起茶杯，我说，今天真的很难得。我们还是只叙友情，不谈工作。好吗？

        石云璐没说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华克志看，看得华克志的心里怦怦直跳，不知道她究竟想跟自己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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