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克志拿起酒杯和温晓钰碰了一下一饮而尽，又递了一支烟，吞云吐雾中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半年以前，伊戈尔接了个大单子。是市里的一家小外贸公司帮忙介绍的，这家公司成立还不到三个月。是一百五十万美金的光伏产品。信用证都已经开过来了，六十天承兑的远期信用证，是收货人直接开给伊戈尔的。说好了，每次发货后，伊戈尔给这家外贸公司三个点的佣金。

        温晓钰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不是即期信用证？伊戈尔的老板，你我都见过，这个上海人做生意不要太精明。远期信用证有风险，他难道会不知道？

        华克志说，我想他也不会不知道吧。至于这里头究竟有什么文章，局外人就不得而知了。我只听说，这家外贸公司的老总，是个姓韩的女人，原来是无城国际商会的一个处长。可能比你还小几岁，人长得很漂亮。

        温晓钰也恍然大悟道，哦，怪不得。英雄难过美人关。

        华克志也笑道，是不是真的如此，外人就无从猜测了。但是后来出了问题，却是千真万确的。远期信用证的承兑期到期以后，货款并没有到账。不管是通过银行查询，还是诸伟华委托在美国的朋友实地调查，开出信用证的这家公司，已经人间蒸发了。

        温晓钰问道，既然是这边有外贸公司做介绍，找到那个姓韩的女人不就行了吗？

        华克志说，找她有什么用？她只不过是拿了点介绍费而已，信用证是对方直接开给伊戈尔的，跟她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至于那个姓韩的女人，究竟是自己也被骗了，还是本来就是串通好的，真的只有鬼才知道。当然，即便对方是骗子，她也会说根本就不知道，完全可以推得一干二净。

        温晓钰冷笑道，哼，这话真是只有鬼才信。不过我猜想，关键可能还是那位诸董事长有什么把柄被别人捏在手里了吧。否则的话，怎么可能就这么哑巴吃黄连，算了？

        华克志又点了支烟，商场上尔虞我诈的这些骗术，其实都算不得什么新鲜事。倒是还有更劲爆的内幕，恐怕连你都想不到。

        什么？

        你知道在诸伟华和这个姓韩的女人中间牵线搭桥的，是谁吗？

        是谁？

        就是万明。

        这下，温晓钰真的要惊掉下巴了，怎么可能是他？

        华克志一脸见怪不怪的表情说，为什么不可能呢，万事皆有可能。

        温晓钰还在惊愕中没有回过神来，这么说？

        华克志说，就是啊。老实说，刚听到时，我也吓了一跳。但是仔细想想，什么都顺理成章。伊戈尔这么多年没跟我们合作，老大一直喊进喊出，是项亚红凭借她那个曾经当过海关关长的老公的关系，把我们的生意给抢走了。但是事实上，项亚红跟伊戈尔之间，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停止合作了。而这几年跟伊戈尔合作的三家货代，万明的公司占了总箱量的三分之二以上，绝对是第一把交椅。只不过这种合作关系很低调，圈子里知道的人都不多。而且那次罗总去跟诸伟华谈，他也没说实话。有这种合作关系，他再帮忙做个中间人，介绍个把客户，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温晓钰还在喃喃自语，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华克志继续着自己的推论，所以，都已经到了这种时候了，这个锅，就必须得甩了，得让别人背了。我想，伊戈尔前面欠别人的运费，应该是早已付清了。剩下的，也只有我们这边的了。

        温晓钰又问道，那你觉得，这一大笔运费，还能收得回来吗？

        华克志胸有成竹地说，这就要看诸伟华的下一步棋怎么走了。这么多年在生意场上闯荡过来，像他这样的老江湖，要说一下子就破产了，我觉得可能性也不大。虽然这次输惨了，抗风险的基础还是有的。苦熬几年，没准儿还能东山再起。但问题是，今后几年的日子会很难过。必须得跟着他一起艰难度日的，恐怕也只有我们这些供应商了。所以，原本六十天的信用期，要想一次性及时付清，那是不可能了。就像挤牙膏那样，一点一点地给你，拖上三五个月才付清，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温晓钰也无语了。沉默了许久，她又想起另外一个问题，还有。你告诉我的这些情况，准备跟罗总汇报吗？

        华克志反问了一句，你觉得呢？

        温晓钰苦笑着摇摇头，我也没想好，还是你自己决定吧。

        华克志说，我倒是想汇报。但问题是，我该怎么说？我听说，她接下的伊戈尔的第一个单子，也是别人介绍的，根本就不知道，SHIPPER（发货人）就是伊戈尔。是谁这么好心，在做活雷锋？所以，这一切，恐怕都是早已经一步步精心设计好的。就等着她往坑里跳了。

        温晓钰深有同感，是啊，有些事太敏感，怎么说都不合适。按罗总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如果你告诉她了，她一定会问你的消息是从哪儿得来的的，确切可靠吗？而且即便她知道了，又能怎么办？设身处地为她想想，毕竟方方面面的关系摆在这儿，牵一发而动全身。知道了，又不能做什么，反而更难受。

        酒壶里还有一点黄酒，华克志全倒进俩人的酒杯里，举起酒杯说，是啊。我能做的，也还是继续守株待兔，帮忙把人给盯紧了。能不能绝地反击，或者转危为安，一则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二则也要看她的运气了。

        温晓钰也跟他碰了一下杯，那就祝她好运吧！

        又到了每周例行要给尤德化纤做报价单的时间了。

        收到群发的询价邮件，根据客户要求的航线与货妥日期，整理相对应的运价船期。然后一一填写。报价单完成后就发给客户。然后就静候客户的反应。

        整套流程，华克志当然早已轻车熟路。与以前没什么变化的是，报价后，仍然会是让人有点忐忑不安的耐心等待。尽管私下里关系特殊，然而冯莉也并未因此就对他网开一面，倒也公私分明。而且尤德化纤的采购系统里，关于物流信息的录入与货代的选择，本身就是有两个人掌控，前后道相互审核。所以，即便是假如冯莉真有私心，想要做什么手脚，也未见得轻而易举就能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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