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彼此间的合作，也还是顺畅了许多。特别是有时候华克志的报价与别人的报价比较接近时，冯莉也会主动询问，能否再降一点？言外之意，只要你愿意降价，这个单子就是你的了。华克志当然也会心领神会。

        在中国，职业素养与人情世故之间，虽然越来越多的人会区分得越来越清楚，但也确实未必就像楚河汉界那么泾渭分明。即便不是华克志与冯莉这样的特殊关系。即便是一般的业务往来，久而久之，接触多了，有了更多的共同语言，自然而然也会产生好感，当然也就更加默契。所以，多年以来，华克志一直信奉的座右铭就是，做生意，就是做朋友。

        这一周的询价邮件，华克志发现了一个新的收件人，却是一个熟悉的邮箱地址。于是就在QQ上问了冯莉，海通货运也开始和你们合作了吗？

        冯莉回答，是啊，刚开始合作。是有人帮忙介绍的。

        华克志又问，能否告诉我，是谁帮忙介绍的吗？

        冯莉发了一个“调皮”的表情，不好意思，能不能别为难我？不过，以哥的智商，想要猜不出来，恐怕都难吧？

        华克志心里明白，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谢谢。

        但在他的心里，却是着实不快。

        自从石云璐离开无城远洋，后来又主动找到华克志作为自己的上家。虽然都没有明说，但是，事实上有一个不成文，甚至没有口头约定的默契。那就是不去碰对方的客户，更别说是像尤德化纤这样的核心客户。这也是双方确认的合作的底线。既然石云璐已经率先踩到了底线，只能说明，该有多大的怨恨，才会导致她如此无情无义。这一点，其实华克志心里也已经十分明了。

        至于是谁帮忙当了这个说客，对于华克志来说，哪怕用脚趾头想想，都能猜得出来。这让他觉得悲哀，某些人真是越来越过分了。为所欲为，竟敢将在位置上的领导当空气。还有什么过分的事情干不出来？

        可能是手头的工作不忙。还在QQ上的冯莉又换了个话题，哥，上个星期天，我回省城去了。

        华克志知道她想说什么，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哦，是吗？

        冯莉说，现在我才发现，你跟他的相貌，真是太像了。

        华克志说，有血缘关系，那不是很正常吗？但是，没有心灵之间的碰撞，长得再像，又有什么用呢？

        冯莉又说，我把你的照片给他看了，你能想象得到他的反应吗？双手颤抖，捧在手里的茶杯，居然会掉到地上摔碎了。

        若说华克志看到以后，完全无动于衷。那绝对不是真话。但是，他又能说什么呢？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解开他心里的这个疙瘩，恐怕还真不是就凭小妹妹的一两句话，就能彻底融化的。

        更何况现在还是上班时间，并不适合聊家常谈私事。于是他有点冷淡地说，不好意思，这个话题太沉重了，我们有时间再聊好吗？

        没想到冯莉却是不依不饶，哥。我知道，他给你们母子俩带来太多的伤害。可是，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他也已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了。为什么你就不能宽容一点，给他一点心灵的慰藉吗？他想能让你去看看他，难道真的有这么难吗？

        华克志有点恼火，但仍然耐心地说，不好意思，我说过了，这个话题真的太沉重，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上班时间聊这个，你觉得合适吗？你们的QQ，该不会是被老板监控的吧，小心被你们老板看到哦。

        冯莉也有点火了，平时我想跟你聊，可是你给我时间聊吗？经常在晚上给你发微信，你都根本不回。不就是怕我跟你聊这个吗？

        华克志有点无奈，于是委曲求全地说道，那好吧，是哥的不对。晚上你发微信给我，我保证回复好吗？

        冯莉就像小女孩那样真的耍起了小性子，说话可一定要算数啊。实话告诉你吧，我这个人，不仅公私分明，而且恩怨分明。我不会因为你是我哥，在工作上给你特殊照顾。可要是如果你连亲情也不管不顾，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不肯见面的话，我不是吓唬你，到时候你连一个集装箱都别想做到。我说到做到！

        这倒是让华克志确实没想到。从来只听说过，有因为徇私情，而在工作上给予特别照顾的。即便华克志也并不指望有这种“天上掉馅饼”，那么恐怕他也万万没想到，居然还会有因为“不念亲情”，而彻底断绝工作关系的。而这种“亲情”，恰恰也是他一直没有感觉到，因此难以接受的。

        世界上居然还会有如此奇葩的“亲情”吗？

        然而，华克志相信，冯莉既然说得出来，那么或许有一天，也会真的做得出来？

        万一出现这种变故，且不说能不能承担起这个责任。只要一旦追究起来，只怕是他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

        华克志不禁有了一丝隐隐的担忧。

        ……

        窗外淅淅沥沥下着蒙蒙细雨，从天而降的雨幕将咖啡馆的玻璃窗涂抹得朦朦胧胧，与那些摆放着的君子兰牡丹花等盆景点缀的花红叶绿正好相映成趣。下午时分，咖啡馆内的客人并不多。若有似无的背景音乐，排箫乐声悠扬，气氛优雅恬静，正好适合谈话。

        这是在清云县城里的一家迪欧咖啡馆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罗亚琼与诸伟华正面对面地坐着，面前摆放着两杯浓香扑鼻的蓝山咖啡，看上去的表情，也都十分轻松。这也是罗亚琼第二次与诸伟华会面。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

        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华克志在伊戈尔软磨硬泡大半个月，想方设法了解诸伟华的行踪。清云县国税局的一个科长，是华克志认识多年的朋友。曾经给华克志推荐过好几个客户。华克志让他帮自己留意一下诸伟华的行踪，这天下午，突然接到他的电话，说正和诸伟华一起，在参加县里的“两会”，下午要一起参加小组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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