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人从高处坠落着地的声音。
就在那声闷响过后,世界如同戛然而止。无数尖叫紧随其后。聚在舞台前的人瞬间糟成一团,乱哄哄地炸裂开来。
楼心夜立马朝着骚|乱的源头飞奔而去。
坠楼的位置就在舞台正后方,幸亏有那大块头挡住,大多数在场的目击者只看到有人自由落体,却不见着地的瞬间,免得又得吐上一大片。
楼心夜和常宁虽然不是离现场最近的,却是最快抵达案发地的。她什么都还没做,就对常宁道了六个字:“报警,封锁现场。”
常宁依言举起了手机。
杭城大学的图书馆算上半层校史展览馆、半层露天咖啡馆,足有六层楼高。从六层楼坠下的中年男子脑颅深陷,四肢皆折,冲破皮肤的骨刺挑起残肢断臂不受控制,宛如一粒砸落在地的鸡蛋——碎成一摊。
恐怕已经无力回天了。
楼心夜二话不说,飞速将一记回春诀打入伤者体内,希望尽可能保住其性命。后者的胸口当即浮起一道绿光,楼心夜拿手覆在绿光上,道:“回应我,是谁干的?”
那绿光忽明忽灭,宛如宿主油尽灯枯的身体。楼心夜眉头一紧,改用命令的口吻冷冷道:“朱雀令在此,回应我,到底是谁干的!”
话音刚落,胸口的绿光嗖地腾起,在空中隐隐勾勒出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满满当当的货箱正有条不紊地从货车上搬了下来。
紧接着镜头推进,一只货箱侧翻在地,箱盖倏然打开,一幅裱上框的画滑落出来,轻轻地扣在了地上。
然后呢?
楼心夜信手就着绿光一拨,试图让画面变得更清晰些。然而绿光像是烧光了最后一丝能量,朝下猛地一栽,钻入胸口消失了。
不!等等——
绿光消失的瞬间,七魄正缓缓地从肉体七个不同的部位腾起,如七道轻烟逆空而上,彻底宣告了一个生命体的结束。
常宁刚拨完电话,回身道:“警|察和医生就在附近,马上就过来。如何?还……”
“没救了。”楼心夜低下了头,面上挂着无比凝重之色,紧紧攥着的五指几乎要嵌入了手心,“七魄离体,已经无力回天了。”
刹那间,周围的气氛一片死寂。
眼看着身后大部队渐近,楼心夜覆在胸口上的手没入了尸体,就着还没离体的魂连抓了三下。但三下之中,只有两下命中,一下漏空。楼心夜也是一滞,旋即把抓出的魂塞进随身携带的小瓶子里,封了起来。
“我去趟楼上,等我回来。”
楼心夜转头对常宁飞速道,常宁嗯了一声。楼心夜飞速蹿进了图书馆,她连跑楼梯都觉得费时,便沿着楼梯扶手瞬间攀上了六楼。
待一脚踹开天台大门,楼心夜放眼四周,空荡荡的一片。没有鬼魂、也没有人,什么都没有。
难道真的是自杀?
如果真是自杀,那自己也无能无力了……
楼心夜走到尸体坠落的正上方,朝楼下俯瞰而去。原本进行顺利的优秀毕业生致辞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只剩下一尸、一人,还有一群害怕却又爱凑热闹的围观群众。
常宁全身散发着警戒气场,将所有无关人员拦在了尸体五米开外。
楼心夜心道常宁关键时候还不比周怀正差,继而顺手捡起一本落在了跳楼地点的记事本,草草翻阅起来。
因为年代甚久,记事本已开始泛黄,硬币厚的本子里大部分是空白。除了每隔几页就在页眉处标了一个日期,其中最早的日期是第一页的一九九一年九月八日。
二十二年前的夏天。
楼心夜也没细看,先把记事本揣进了随身小包里,若无其事般回到了一楼。
*
突如其来冒了这么一出,就像刚出锅的热汤掉进一坨泥巴,只能含泪把汤给倒了,还搅得人兴致全无。
热热闹闹的杭大百年校庆,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跳,一下跳得荡然无存。
在附近待命的医生当场宣布了当事人的死亡,随之赶来的警|察正准备把常宁带走问话。不知从哪冒出的楼心夜掏出被挡了脸的国安部工作证,在同行面前晃了晃,便拉着常宁离开了。
“这事不需要你出马。”楼心夜边走边对常宁道,“身处异地,你还是不要乱蹚浑水为好。”
常宁走在身后,平静道:“那你呢?”
“我是没办法。”楼心夜扯着嘴角淡淡一抿,“实不相瞒,我来杭城意不在校庆,而是要来查一件事。”
常宁动了动嘴唇,把那句“什么事”给咽了下去。
楼心夜把包拉开一条缝,往中间瞄上一眼,确认装魂的瓶子和老记事本都在。自己则追上了警|察的队伍,走远了。
正规警|察办事,自然比楼心夜这种随心随性的规矩多了。比如每详细询问一个证人前,都会先亮明身份,所有的问答都会由专人进行记录,事后还不忘向配合调查的人员致谢。
根据现有的调查,大致能确认死者的身份。
死者名叫何亮,今年四十岁整,杭城大学一九九四届毕业生。毕业后在杭大混了个一官半职,现主管杭大后勤方面的事项,也是本次杭大校庆的负责人之一。
在问及私人生活方面,便有些众说纷纭了。有人说何亮是不婚主义,单身四十年至死未婚;也有人说何亮曾和某某学院的女书记有过一腿,对方老公都找上学校来了!当然还有一种说法,说其一直未婚的不是因为心无所爱,而是所爱难成。
这么个说法就比较隐晦了。
提供爆料的当事人以不知后续发展为由,灰溜溜地跑了。只剩下几位勤勤恳恳的搬运工,围成一圈,接受警方的问话。
楼心夜跟着警|察晃悠了一圈,什么正事也没干,细碎闲杂的小动作倒是不少。
趁着询问搬运工的功夫,楼心夜在敞开的图书馆仓库里,找到了好几只防水箱子。
这些箱子她是见过的,和何亮濒死前,胸口的绿光所映照出的货箱,显然是同一个款式。
方才楼心夜口气生冷的质询,是一种常见的问话方式,用于当事人无法言语,或者弥留之际,把所要申诉的冤情传达给四使。
那么何亮通过这一排排的箱子和画,想要表达什么呢?
楼心夜把仓库里所有的货箱挨个翻了一遍,都是空的。
那幅画在哪?
“麻烦问您一下。”楼心夜溜出仓库,晃到正在被问话的搬运工旁边,指着那片货箱堆,道,“您知道这批箱子里原来装的都是什么东西吗?”
“哦,你说仓库里的啊。”搬运工挠了挠头,“就一些用来发的礼品啊。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只是个搬货的,你得问何主任才清楚。”
楼心夜心道何主任都已经嗝屁了,你让我上哪问?
“那您搬运的时候,有没有哪个箱子翻过?”楼心夜又问,“就是那种咣一下掉地上,盖子裂开,还掉东西出来的那种?”
搬运工想了想,回答道:“掉地上的有,里头东西掉出来的,还真没有。”
*
楼心夜跟着警|察跑上跑下问了大半天,不仅没问出个所以然,结束的时候都已是傍晚时分。
斜长的夕阳拖着白色校车驶过图书馆前,杭大的学生已经被“何娘娘”跳楼的消息刷爆了微博和朋友圈。
楼心夜的微信好友就没几个人,微博干脆是闲置的。等她从图书馆后门出来,眯眼望着金光粼粼的喷泉水柱,却被一个熟悉的惬意身影刺中了眼。
常宁站在喷泉另一头,双手插在口袋里,显然是在等她。
“你怎么还在这?”等楼心夜穿过喷泉,顶着一头黏满细小水珠的长发,开口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等你。”常宁回答道。
楼心夜:“……”
这种感觉实在有些说不上的奇怪。楼心夜掐指一算,自己和常宁前前后后不过见了六次面,对话却暧昧地像见了六十次。
也不是说常宁有什么不好,正是因为各方面都过于完美,才让楼心夜打心里不敢这种人有过深的交集。
更何况——他还是个阴阳眼,还是带着一段不该留下的记忆的阴阳眼。
“走吧。”
楼心夜浅浅淡淡地说了一个字,常宁嗯了一声。两人正要离开,忽然一辆小车驶过身边,车里的人摇下了车窗,用有些难以置信的口吻,叫住了楼心夜:“你……是小楼吗?”
楼心夜看了车主一眼,桃花眸子微微一怔,无声地睁大。
“果然是你!”高翔宇迫不及待地扯了安全带跳下车,如和阔别多年的挚友再次重逢,“我就觉得今天在台上看到了你,以为是我眼花了,看来是真的!好久不见啦,我听林潇说你去了国安部,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一股脑的问题就像一盆水,迎面朝楼心夜泼来。她也不知道该回答哪一个,身体却是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就在后退的瞬间,楼心夜觉得有股温暖且厚实的力道覆住了自己的肩,止住了继续后退的趋势。
常宁就站在楼心夜身边,只手将其拢在身侧,犹如一只警觉的狼,用充满敌意的防护姿态警告对方,不准再靠近一步。
高翔宇被这一退一护的姿态唬得莫名一愣,旋即哈哈哈的指着常宁朗笑起来。
“我认得你!”高翔宇笑道,“咱们是同一届的,我是生科院的,而你是经济学院的!”
这回轮到常宁的眉头蹙了起来。
高翔宇又道:“你还记得那时候我们校篮球赛吗?生科院对经院,我们俩都有上场,你呀,打得可凶了,我们这派两个人都防不住你。经院姑娘多就是好呀,每进一个球都能欢呼个半天。”
“小楼也来了呢,一个劲给我加油。” 说着高翔宇看向了楼心夜,笑道,“虽然那场我们输啦,不过虽败犹荣!你说是不是啊,小楼?”
“是吗?”楼心夜把肩膀搁常宁手心里,盯着高翔宇写满期待的目光,淡淡道,“十年前的事,不记得了。”
此话一出,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哈哈哈,小楼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高翔宇爽朗地笑着,就着最后一抹夕阳撩了把头发,几近和常宁一样高的视线始终落在楼心夜身上,“对啦,我的办公室就在旁边那栋楼,要不要进去坐坐、喝喝茶呢?”
楼心夜正想回答不必了,只听见一声高昂的“老大——”从远处传来,不知跑哪快活了一圈的唐逸之抱着一堆礼品袋,朝三人飞奔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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