晧德帝闭上眼，身旁的太监从赵誉手上接过小匣子，递到他跟前，他看也不看。

    韩卿安就看着那个小匣子离自己远去，心中万般滋味，只有自己清楚。

    “爱卿为我天宿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属实不易，也确实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了，朕亦不忍，快看看吧，皇长孙嘴里还在冒着泡呢。”

    赵誉心里悬着的石头，这才重重落地。

    在长盛公公亲自登门，向他道儿孙喜的时候，他这心里就猛打鼓，成王此举，糊涂啊！

    陛下是何等人也，有什么事情，又真能逃过他的眼睛呢。

    他匆匆收拾一番，几经权衡，不得不舍弃驻地偏远的鼓营那一万将士。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膝下添孙。”赵誉看了一眼襁褓中睡得安稳的婴儿，庆贺道。

    晧德帝不知是喜是怒，语气平淡：“这还多亏了你教养出来的好女儿。”

    他虚扶起半跪着的赵誉，叹道：“事已至此，倒是委屈了苏家女儿，早知这个逆子欺上瞒下纳了你赵家女，朕就不该伤了老臣心，平白误了苏家女的姻缘。”

    看到这里，陆静萱总算是明白了，陛下早就打算借此机会，敲打敲打楚国公，顺便拆开成王府和武安侯府的联系。

    她只觉得冷汗直冒，中衣已湿，那么，对于当年之事，陛下是否也……

    她不敢往下想，直至嬷嬷轻推了他一下，才回过神来：“嗯？”

    “娘娘，陛下欲下旨准成王和成王妃和离，让你安抚好成王妃。”嬷嬷附耳小声说道。

    “谨遵圣命。”

    晧德帝满意地点了点头，韩卿安亦是一身虚汗，走出御书房时，只觉脚下虚浮。

    姜终究还是老的辣。

    不过今日也并非全无收获，至少，和离之后，就有机会升赵灵韵的位分，巩固和楚国公府的关系。

    宫外，一辆华贵马车穿过热闹的街市。

    “王妃，既然陛下有意让苏小姐和离，为何我们还要多此一举？”

    知夏不解，方才出宫时碰到长盛公公匆匆忙忙往楚国公府方向去， 陛下既将一切尽收眼底，何劳皇后出面挑拨呢？

    阮牧心侧着身子看着窗外人来人往，答道：“成王纳了赵家女，是在赵家兄妹认祖归宗前的事，所以这事一直鲜有人知道，就连陛下一开始也以为楚国公金屋藏娇，老来只得了一子。

    为了平衡三个成年儿子的势力，又不威胁太子地位，遂将苏家和成王府绑在一起，只是他不知道，成王的野心和筹谋远不及此。

    但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在他知道赵灵韵有孕之时已经圣旨赐婚，他需要一个台阶下，递这个台阶的最佳人选，唯有皇后。”

    阮牧心眼里闪过狡黠的笑意，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疑惑道：“二哥伤还没好，怎么又来乐坊了？”

    “会不会是和那个舞姬有关，听说二少爷昏迷的那段时间里，那个舞姬日日夜夜在侯府外守着……

    诶，王妃，王爷还在府里等我们呢。”

    知夏拦住说要下车就要下车的阮牧心，只不过没成功。

    “王妃，咱这样进去，名声不好。”知夏小声说道，反而是司秋，一脸的兴奋。

    阮牧心打量着乐坊的招牌“寻欢楼”三个大字，挑眉道：“二哥何等精明，竟然会栽在她身上，才子~佳人~你就不感兴趣？”

    三个女子就这样大大咧咧、毫无掩饰地跨进乐坊大门。

    寻欢楼虽不做皮肉生意，但平日里往来的，也只有男宾，少有女客踏足。

    坊主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摇着扇子就迎了出来，先是一愣，见来人衣着华丽，又有些眼熟，这不是刚刚新婚的锦王妃吗！

    她立马收起谄媚的笑容，上前两步，以扇遮面凑上前小声道：“王妃明鉴，锦王不在这。”

    “烦请坊主带我们去大理寺少卿那。”阮牧心同样衣袖遮面，小声道。

    坊主露出会心笑容，早就听闻这位锦王妃待字闺中时虽有草包之名，却是个有主意的，没想到出嫁后还亲自捉自家兄长的奸，了不得。

    不过她学她掩面轻述的样子，可爱娇俏，与她倒是十分投缘，于是随手招来一个奉茶的侍女，吩咐道：“带贵客去‘花间’。”

    花间阁外，三人贴在门上，丝毫听不见里头的声音。

    阮牧心象征性地敲了敲门，便自行推开，只是刚跨进一只脚，就发觉里头气氛不对，立马又缩了回去。

    “等等。”阮明哲一人喝着闷酒，桌上桌下散落三五酒瓶，没想到等了半天，等来的竟是自己的妹妹。

    他半醉道：“出来匆忙，没坐马车，送我回府。”

    阮牧心捂着鼻子，这里酒味太浓，看布置，应是女子房间，屋里陈设简单，但每件器物皆是精品，看来住在这的人是个“宁缺毋滥”的性子。

    “你说的古娘子呢？”

    阮牧心走到梳妆台前，这里簪花胭脂陈列整齐，桌面一尘不染，一旁架子上的衣服，还有淡淡的熏香，却不见这屋子的主人。

    阮明哲气急：“谁说我来找她了！胆敢给我堂堂大理寺少卿下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嘴里放着狠话，若是忽略话里的委屈的话，倒是颇具威胁。

    知夏司秋相视无言，一左一右架着乱动的阮明哲，默契地在点了他的睡穴，总算安分下来。

    初见时的惊鸿一瞥，她在一群细腰舞者里，空有美貌却动作笨拙，格格不入，不知道为什么，在睡过去前，他的脑中浮现出这滑稽的一幕。

    “人已经走了，古姑娘还要躲到什么时候？”阮牧心找了个位置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盏茶，看着从床榻后犹犹豫豫走出来的美人，不解道：“既担心他，又为何躲着他？”

    “你是谁？和他……什么关系？”她的声音底气不足，与平日里全然不同。

    阮牧心看着眼前愧疚地低着头的古璇，应道：“我是他妹妹。”

    听到这话的古璇显得更加手足无措，她下意识地整理自己的仪容，短暂的不安后，镇定下来：“这里是烟花柳地，你出身贵门，又是当今锦王妃，怎么能来这种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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