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卿尘指了指停在远处榕树下的华贵马车，卫枫抱剑站立在一旁，车架上隐约可见有个大方盒子，只是不见人送过来。

    谢宴会意，抬手对车夫道：“王爷一番心意，你且去取来。”

    说来韩卿尘是他最为得意的学生，无论天资还是才学，在皇子中，都是翘楚。

    只是可惜，受了无妄之灾，七岁就被送离天都，之后便断了这师生缘分。

    “若是老夫没记错，这是王爷回天都后第一次来找老夫。

    十一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当初气得老夫三天吃不下饭的奶娃娃，如今都长成守家卫国的大将军了。”

    谢宴感慨，浑浊的双眼流动着精光，他同时也在提醒韩卿尘，除了储君，其他王子皇孙都是安邦卫国的臣，不能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韩卿尘哪会听不出这话外之音，在谢宴的一生中，始终秉持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学生一直很奇怪，当年陛下踩着手足尸骨登上帝位，究竟是如何请动老师出山的？”

    韩卿尘半分疑惑半分讽刺。

    以谢宴品性，即便危及身家性命，也绝不会屈服于一个杀兄篡位之人手中。

    谢宴自认行的坦荡，没有犹豫：“真要论起来，陛下乃先帝嫡出子息，虽手段狠辣，但毕竟是正统。天下初定，需要一位有手腕的帝王稳住人心，修生养息。

    古来帝王者，未必皆文治武功卓越。凭一人之才以图天下，不弱于痴人说梦。

    天下将乱，老夫常闻民间志士叹‘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王爷，老夫并非迂腐之辈，只是老夫也只是肉体凡胎、泱泱众生俗人一个，老夫能做的，就是为天宿培养一个知人善任、能服众人心、能统天下事的储君。”

    “老师觉得徐相如何？”韩卿尘出声打断。

    果不其然，谢宴脸上神情变幻，半晌未发一词。

    另一边车夫手捧着大盒子，正朝他们走来，韩卿尘看着谢宴满头白发。

    这个风烛残年的古稀老人，坚定地走着自己认为的正确的路，不肯偏头。

    他轻叹一口气，收起咄咄逼人的气势，走到谢宴边上时，稍作停顿。

    “希望他能不负老师二十多年谆谆教诲，至少，谨守纲常人伦。”

    韩卿尘的声音轻得散在风里，却重重地砸在谢宴心上。

    车夫手捧盒子，和韩卿尘迎面时，止步躬身行礼，随后，快步走到一动不动的谢宴边上。

    谢宴被无力眼皮覆着的双眼，好一会才有动静。

    车夫忙将礼物放到马车上，上前要扶谢宴，不料被谢宴一把撒开。

    “王爷。”谢宴转过身，郑重一礼，他的声音裹挟着热忱的赤子之心，只道：“万民为重。”

    王子皇孙，享天下之养，当以万民为重。

    这是年仅三岁的韩卿尘踏入太学后，谢宴给他上的第一课。

    “学生谨记。”韩卿尘头也没回地上了马车。

    西曲使臣很快就要抵达天都，若不能在那之前将皓德帝救醒，后果不堪设想。

    现如今，除了太医院的御医和皇后太子，旁人难以见到昏迷的皓德帝，长盛更是打了十二分的精神，死死盯着进出往来的人。

    凡入殿之物，无论入口与否，皆需经由御医论证。

    马车没有直接驶向锦王府，而是弯弯绕绕，甩掉眼线，最终慢悠悠地在锦王府前停下，待线人回过神来时重新追上马车时，卫枫正将鞭子扔给一旁的侍卫，王府的侍卫接过马鞭将马车牵引入巷子里自后门入。

    青石小径上轱辘车响，一辆破旧的马车停到一处僻静的别院前。

    卫羽上前轻叩门扉，两短一长，半晌，才听见门栓松被抽出的声音。

    韩卿尘步入小院，不大的厅堂里，即使只坐了三四个人，也显得有些局促，韩卿尘进来后，更是有些拥挤。

    韩卿尘摆摆手，免了众人行礼。

    姜涛早已耐不住性子，待韩卿尘落座，他开口道：“既然王爷也已经来了，也请古姑娘不要再卖关子了。”

    他此生除了医术，再无其他追求。之所以答应韩卿尘将古璇扮作药童带入宫，又设计让长盛等离开一小会，为的就是摸清皓德帝究竟为何昏迷。

    现下答案近在眼前，不免有些激动。

    古璇看了看韩卿尘，又看了看阮明哲，站起身来福身一礼，肯定道：“我查过天宿陛下的脉象，也翻看过尹司膳案卷，我能确定，天宿陛下是中毒了。”

    “不可能。”姜涛一口否决，皓德帝的脉象平稳，若是中毒，他不可能没察觉。

    “诶，姜老弟，这皇帝的病情你再清楚不过，忙活了这么多天，没查出个由头来，咱先听听小姑娘怎么讲。”

    虚渺老人拉了拉姜涛的袖子，站出来打圆场。

    其实在晧德帝昏倒当天，他作为在医术上颇有建树的德高望重之辈，也被请入宫去给晧德帝探过脉。

    纵使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见过千奇百怪的病人，但晧德帝这种看似只是睡着了，无论脉象、表现都与寻常人无异，实则生命在一步一步地枯竭。

    姜涛越发年长，性情越是孤傲，他一生心血扑在医术上，到了这个年纪，难遇敌手。

    宫里宫外，除了皓德帝，谁见到他不叫声“姜院正”，偏偏这个老头，左一句姜老弟，右一句涛，他还反驳不得。

    谁让他技不如人呢，可他心中也并不是完全信服，全因虚渺老人不是正经医者，而是半毒半医，在他眼里，多少有些胜之不武。

    姜涛犟过头去，虚渺老人才不理会，心想这老小子就是之前两人打对垒输给自己，心有不甘。

    有了这一段小插曲，古璇也没被姜涛的气势吓到，她十分肯定自己的论断是正确的。

    “在西曲《毒经》中，曾记载过一种毒，名‘合欢’，顾名思义，只有在男女交欢之时，完成下毒的过程。

    此毒于女子而言，又滋阴养颜功效，于交欢的男子而言，则是慢性毒药，根本无法察觉。”

    古璇言罢，在场男子无论老少，皆觉下身阴风阵阵，卫羽更是红着半张脸脱口而出：“你们西曲怎么净研究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koudaixs.com。口袋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m.koudai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