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德二年对周政权来说亦喜亦忧。喜的是国力增长迅速,农业、商业不仅恢复到了旧时候汉高祖当政时的水平,甚至还略有增加。虽经高平之战、晋阳之战后,周的实力也未有减退。忧的是征伐北汉仅以小胜收场,这还是粉饰后的结果,其实真实情况是损兵折将。
西线由圣人亲征,率大军主力围困晋阳,但久未攻克,加上多日连绵梅雨,导致军中患病者众多。北线由符彦卿率步、骑兵万余人,加上李筠、张永德的三千援军欲拒契丹军于忻口,却先折损先锋大将史彦超。李筠虽率军斩杀契丹军两千余人,但中伏致手下三千余将士殒命,最后只身逃回忻州。之后勉力固守未成,又退回晋阳。
加上后勤保障不力,一度出现了粮草供应困难的情况。为了筹措粮草,一些将领默许部下效仿契丹军对百姓“打草谷”,引发了晋地周边地区百姓的怨恨。圣人无奈,只好一边严格要求各军不得侵扰百姓,一边以入官拜爵来募求百姓献出粟谷,还发动潞州、晋州、绛州等地征用百姓运粮以解决缺粮问题。
此次征伐发动了大半禁军战力,使用了最具威力军器,从怀、孟、西及蒲、陕等多地征发民夫壮丁几万人,却未能攻破北汉都城,最终为避免两线作战而投鼠忌器,只能撤退。尽管兵临城下让北汉政权吓破了胆,从此北线宁谧,仍然不能说是一次比较成功的征伐。
因为此次北伐是违背朝中“众议”的行动,是圣人独断的决定,因此既是军事上的重大失策,也是对军队士气的严重打击,更是对圣人决断的质疑。此后,周圣人郭老大就开始有了独裁倾向,百官也逐渐失去了其参政议政的作用,成为了奉行圣人诏命的办事员。
“攘外必先安内”之策在华夏历史上曾多次出现,每次施行都会引发极为重大的形势变革。其最早是由春秋时齐国士大夫提出,齐桓公采纳此策统一国内意见,成就了春秋霸业。西汉时宰相晁错在应对抵御匈奴侵边问题时也提出此策,他力主削藩却引发了七国之乱,最终身死背锅。宋、明两朝类似谏言也有权贵提出过,宋时导致中原沦陷于金国蹄铁之下,宋政权不得不一再迁都;明朝则被清所亡,末帝崇祯在煤山自缢。
直至后世的抗战时期,伪政府“攘外必先安内”仍被政客们在面临外部危机时极力推崇并采纳。权力阶层只重自身利益却丝毫不顾及国家和民族危难,造成了窝里斗和消极抗战的危局,分散和削弱了国家抗战力量,导致大片国土丢失,人民深陷苦难。
从这点上看来,似乎这一并不成功的策略竟然贯穿了三千年中汉民族统治的大部分朝代,成为消除外部威胁时必选的潜在条件。这一点上,历史给予的经验和教训确实值得华夏民族的每一个人去深思和借鉴,只有团结所有可以团结的力量一致对外,才能“障百川而东之,回狂澜于既倒”。
周居于中原核心之地,面对北汉的惦念和南唐的觊觎,以及辽国的威胁,朝堂上类也有类似的“安内”声音发出,主要是一些门阀士族提出,矛头当然是直指节度使和新贵阶层。表面上看此举是为朝廷一致对外奔走倡议,实质上是保守和新贵两个势力在权利上的争夺。再深想一些便不难察觉,其实这也是对新贵所倚仗的皇权的点醒,是共治天下和阻止皇帝进一步中央集权的要求体现。
事实上,郭老大想要强大周朝国力、军力,实现统一中原的决心,实现中央集权是避无可避的前提选择,在这一点上武进与郭老大的观点基本一致。但对于如何实现中央集权办法还是有一些不同,武进也曾多次建议采取步步推进的办法,郭老大却是铁了心要快刀斩乱麻,尽快取得效果。
中央集权和君主专制如果在已经具备成熟条件或体现在一些特定的事情上也不算什么,但毕竟前朝只经历了四年,先帝又是在军变的基础上夺权,几十年的乱世中皇权的影响力几乎被降到了最低点。这时大刀阔斧收归权力,一定会引起旧门阀势力的不满,一旦他们无法接受既往权力被剥夺的情绪达到顶点,周朝内部势力的纷争很可能导致再一次内战。
所以,朝廷的多项新政在实施中就遇到了人为的干扰甚至是阻力,皇帝独断专行的传言也会甚嚣尘上,再继续强力推行下去就有了撕破脸的风险。
比如兴修水利,圣上认为此举之利并不仅在当前,数年之后可增加粮食收成,有助于国力增加。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却不被臣下赞同,认为与当前南征无益,只是徒耗钱粮而已。商议多次仍未取得多数朝臣同意,无奈之下圣人只好独断,在强令下才开始执行。
汴水自唐末决堤后就没有再修缮,不仅年年成灾,河道也多处拥堵,全是污泥,既不利于水运通行也不利于农田灌溉。前期先要向东进行疏导,到达泗上后可通兵船,再夹胡卢河建好李晏口的城垒驻防。为尽快达到出兵条件攻唐,圣人先命武宁节度使武行德征发民夫,沿着以往的旧堤开始疏导。
举才之事也是如此。圣人诏令朝廷官员举荐贤才,还特意说明可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但响应者却寥寥。人才跟不上,治国方略即使再好也起不到应有的作用。圣人只好抓紧新开科举,又遭到不少反对压力,尤其是文官更不希望有天子门生参与朝政。在圣命下科举还是初步打开了局面,才有一些官员为了保住后辈为官的渠道才开始举荐自家子侄为官。这些人不好学也没有多少才能,实在称不上人才,只能勉强做些辅助的公事,让圣人失望不已。
面对思想僵化到极致又紧捂自家利益的这些旧门阀势力,圣人着实恼怒又无法发泄,也不好让很不容易才举荐来的贵族子弟们滚蛋,怕影响了招贤纳才的好事,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一个多月后,圣人发诏书提出被举荐者如不称职,举荐者要一起连坐,果然连新贵子侄受举荐的都少了。
没有张屠户就得吃带毛猪?官二代们不来参政,那就接着给寒门士子多倒出些位置。随后圣人命检校司在各地进行招贤公示,并为愿意来京的发放路费盘缠。检校司一下子就从检查机关和情报机关再变成了临时招生部门。王象在接到诏令后特意跑了一趟来见武进,说了检校司的新工作内容,武进也是无语。
圣命不可违,检校司在各地设立的分部只好动起来,在公示官吏不法事的告示栏里又贴上了“招聘广告”。检校司的告示内容一向是当地百姓的谈资,新告示起到了十分理想的效果,没过多久多地士子纷纷响应来到京都应试。活不能白干,王象顺着这次机会寻到了不少精明能干的年轻人秘密吸收为暗桩,计划安插进各部门作眼线。
一番操作下,总算帮郭老大在很短的时间内网络到一批有着真才实学的干吏,顺便着就完成了政审。
虽然部门圣人独断,门阀们还是不敢正面与皇权硬刚,只能暗地里愈加频繁勾连。有意思的是原本表现出忠肝义胆的新贵们选择了默不作声,似乎门阀们暗地里的行动与他们没有一点干系,甚至连掺沙子都不愿意去做,其中原因很值得人回味。
河南府推官高锡是第一个打破沉默委婉上书的人,明着指出皇帝虽英明睿智但不能代替百官,希望能够放下偏颇猜忌信任臣下,选择合适的宰相辅佐,选拔合格臣子负责司法、财政、地方治理的重要工作。圣人对此很不满,皇帝不干活你们一脑子意见,现在能干也是一嘴的意见,怎么做你们才能满意!
武进听说后马上就对高锡进行了监控,寻找其是否有不法事的劣迹,只待郭老大随时下令办了他。经查,高锡的虽有劣迹却十分轻微,也就是些小毛病,不过其家族背景却让武进看到了另一面。高锡叔父是工部员外郎高铭吾,其家族在梁时便已是望族,晋时更入京加入门阀势力,虽不算主力却也有些能量。在此时,高锡有如此表现动机一定不单纯,高家是不是代表一些人发声也不言而喻。虽然有嫌疑,但无实证,检校司只能安排人继续监视。
武进此时并无更多心思参与朝政,一方面他是孤臣,只要公开发声必然是随着圣人的意思,不用想也知道是定是与那些门阀对立。二是他目前把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神级军和武家军的整编和训练,只有自己手中有足够的武力才能应万变而不乱。三是武家虽富,但觊觎的人很多,只有闷头发财才能减少麻烦,回避风险。
但是有高锡开道,武进也想借机进言,毕竟内心里他还是希望郭老大执政顺利,最好能熬过历史宿命,成就一代明君。政治环境清明,再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是每个人都希望的生活,武进也不例外。眼下如果能逐步推进变革,尽可能团结和利用各方势力,防止用力过猛导致异见和受力反弹,周朝的盛世才有可能出现,才不会早早夭折。
希望总归是希望,武进的奏疏与高锡一样,送到圣人那便没了回音。
算起来这已是武进不知第几次为此向郭老大进言了,看来这种方式确实无法改变他的决定。武进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还就这事又去问了老武,结果老武也摇头没辙,当皇帝的不接受,其他人还能有什么好办法,总不能以死谏硬刚吧。对于死谏这件事,武进绝无可能去做,人都死了还拼什么事业,犯得上么。
虽然群臣目前还是保持着沉默,但从检校司不断呈递上来的情报已经可以察觉到一些变化。情报显示京城诸多门阀和各地节度使、官员已经有所勾连,甚至某些地方出现了暗中对中央政策进行试探的举动,恐怕这些是即将结成同盟由被动抵制转为主动抗衡的苗头。这绝不是好的信号,甚至可以说明守旧势力已经有抱团的心思,大周朝廷很可能潜藏着内乱风险。
武进与老武私下里就此事也商量过,老武听了也是眉头紧锁,他这些年经历过不少明争暗斗,从直觉上就已经感知情况的愈加严峻。
为了掌握更详细情况,武进再启用了一些人手,仍然保持着纵向联系、横向管理的办法,尽可能少用些埋伏了几年的暗桩。检校司的行动都要向郭老大报备,也再给检校司请些额外拨付的运行资金。
对权臣可查却不能办,这是武进为这段时间检校司工作定下的基调。情报中显示的可能存在勾连的朝臣均已被检校司列为重点侦查对象,收集不法证据,一旦发现证据足够便会提交给郭老大,以震慑群臣。
王象对已经查实的不法事却不法办有些不太理解,问武进若检校司非要办哪一个权臣那又会如何?
武进笑笑说:“象哥儿,这样做只会让所有人都为难。”
看王象还不理解,他解释说:“能制约门阀士族的只有新贵,但是新贵在这件事上一定不会帮助检校司,因为检校司对他们一样有威胁。若一定要借力而为,那便有了站队的嫌疑,也就有了偏袒的理由,恐怕再不会被圣人所信任。所以,检校司在查案时只能唱独角戏,而对手也只能是贪渎的朝臣,而不可因派系有所区分。要办权臣不容易,除非先有圣人的首肯,也只能靠皇权来强办,是硬与士族掰手腕。若皇权赢了,士族与检校司就更是不死不休,甚至不惜两败俱伤来扳倒检校司;士族挺得住,便会因此弱了皇权,为求平衡圣人只能消减检校司的权柄,甚至有人因此担责,担责的估计也就是你我了。若是因此点燃内斗的导火索,结果会更差,我们会失去所有的支持。”
王象:“那就由着权臣恣意不成?”
武进:“还是那句话,办与不办在陛下的首肯。象哥儿要记住,我们是为圣人办事,只能是刀而不能是挥刀的那个人。”
王象:“陛下的心思难懂啊。真是由了那句‘伴君如伴虎’的老话。”
武进:“你我是检校司的头领,更知眼线无处不在,要时刻谨记谨言慎行的重要。”
王象称是。
其实武进还有话没有明说,检校司与权臣若发生纠缠还会受到众臣的攻讦,毕竟自古孤臣的结局都是难以圆满,检校司落得下场不过是时间问题。武进承受不了这样的结果,他出仕为官的首要目标是为保全武家,可不是为了破家。再说他现在也不再是一个人,身后是武家和徐家两族快一百口人,这还不算两家好友和忠实的生意伙伴。
武进知道郭老大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能居上掌控朝廷大势,自然是聪明绝顶聪明,不过也会更加现实。现在对检校司查案全力支持,是为了破除重重阻力推进吏治,也是为了增加对朝中诸臣的管束,但也不可能一直无视众臣的反对意见。如何既办好差事,又尽量不得罪各方势力是武进想达到的最好结果。
尽管有很多官吏仍是不作为,只要没有严重后果的,武进就按照圣意再钱财或是品级上做出些处罚决定,再报到吏部、刑部去核实和执行。郭老大虽然对吏治很重视,但也能理解武进的难处,既然能起到该有的效果,他也不愿意深究,毕竟这个国家不是他这个皇帝带着几个同平章事就能管理平顺的,还是要依靠各方的配合。在检校司的不断敲打下,在吏部和刑部的公告影响下,以往嚣张的各级官员确实收敛很多,比起之前的阴奉阳违或是暗中设阻已经好了不少。
这样的情况下,武进没有圣人的诏命自然办不了大官,甚至要适当留下些缺口供圣人送人情。但是对于一些小官却不能放过,否则便不是孤臣了,也失去了在圣人眼中的作用。左右为难中武进还是决定查办些横行不法的小官吏,以此对一些势力进行敲打。遇到有些人脉关系的,武进也客气地与犯人的背后家族做些暗示,“舍小保大”的道理那些官油子自然最懂不过。
暗示多了自然就有相应的说法传出,尤其是武进和王象为人平事而收受贿赂的传言。传得多了自然会引起高层的警觉,武进也数次被传召到宫里问话,差不多就是诫勉谈话了。武进并不怕这样的传召,甚至很从容,几次之后更是毫无压力,水至清则无鱼嘛。再说以武进的大财主身份,哪会在乎那千八百银币的贿赂,知道底细的连听都懒得听。总是被反映却总是啥事没有,时间长了就很少有人再做这些无用功了。
吏治这件事在权力金字塔的顶端的圣人和社会底层百姓最为敏感,中层上只要不是对着自己来基本都是看戏的。对于圣人,要求办的事顺畅便是收到效果。对于百姓,相对以前少了欺压、胁迫便容易被认可,加上时不时公布的处罚决定及刑部收押公告,政治清明的褒奖逐渐在百姓中传扬,再加上政权顶层的推动,竟然真的将周朝的官吏治理顺了不少。
在这种情况下,工部兴修水利的事情再落实过程中也更好办了些。民夫在劳役征召上的表现也算积极,在投入了三十余万贯钱财后进展迅速,河道清理按照计划进行,最多一个季度就能基本完成。
随着各项准备逐渐齐备,第一次南征被正式提上日程。户部开始清点国库并逐项列支军费,兵部开始调配禁军主力,各节度使开始征召辖地府兵开始训练,边境驻军也逐渐向边境线开拔驻守。
检校司在基本捋顺了内部官吏不法事之后,协助军队尽可能隐藏人员调动的真实目的和有关策略的刺探和跟踪,又增加了反情报的工作。为此,检校司又增加了不少支出,让稍有积蓄的内府一下子又面临财政压力。为此武进只好提前支取出一些生意的收益来颠颠地给皇后送去,这事也只能找皇后,不能折了郭老大的面子。这些钱当然也只能是皇家的分红,武家的钱只能在郭老大开口需要的时候才能贡献,要不然有其他意思了。
武进并不了解历史上三征南唐的巨大开支是靠什么支持下来的,但就目前的内府收支情况来看,要是没有武家在生意上的帮助很难做到。
为了聚拢更多朝臣的支持,也进一步促进朝堂上一心为公的氛围,考察臣子的工作能力,圣人下诏书要求掌管实权的近臣二十余人每人都撰写《为君难为臣不易论》、《平边策》。武进虽是近臣,却不是权臣,因此不用费尽心力干巴巴地写古文,逃过一劫。
尽管是圣命,但朝臣们都沉浸在固守常法、小富即安的风气里,已失了进取之心。大多数人洋洋洒洒地写些歌功颂德或是引经据典的长篇大论来应付,厚厚一本里也没有多少可用的意见。只有郎中王朴、中书侍郎李谷等几位大臣的献策是对目前的时局做出实际可行的分析和建议。
几位务实权臣中王朴的文章不仅辞藻工整,内容更是贴近实际,尤被郭老大所喜欢。他主张“攻取之道,从易者始”,建议先取江淮,再逐一消灭南方的各个割据势力,最后平定北汉。他的观点解析局势,结合周朝的实际,非常具有可操作性,无疑更为符合圣人“平天下以安民”的想法。文章比较长,在此便不占用字数了。
郭老大阅过王朴谏言后,对他的才能和器量非常欣赏,对其提出的开疆拓土规划十分认同,赞同采用了避实击虚法用以收取江北诸洲。
虽然对武进总是提出的缓步改革的建议多少有些不满意,还是趁着诫勉的时机问询了他的想法。武进十分佩服王朴的水平,在其谏言基础上提出情报战和经济战先行的提议,认为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配合王朴提出的大战略的施行。
武进认为,首先应加强对周边诸国的情报的获取力量,尤其是江淮地区更要重点投入。不仅要安插和培养细作,还要设立严密的特勤分支机构来收买、策反他国朝廷要员和亲属、宦官,要在各个可能影响和快速获知国策的节点上布设暗线,详细收集唐、蜀、汉、吴越的情报。
在获取足够情报后,要找寻各国之间的敏感点,人为制造几国间的摩擦和争端,阻止连横合纵甚至隔绝几国间的往来。待各国间贸易受到影响甚至停顿时,周商队可借中立国身份以民间贸易手段自各国中行走,逐渐换购战备物资并运回。如此既可以增加战略储备,也可给敌方的后勤补给造成阻碍。
如果有可能,甚至还可以诱导唐军主力逐渐增至与吴越、南汉两国的边境,减少周军南征时遭遇抵抗的强度。尽可能以收买后唐实权大员的方式,掣肘后唐军有能力将领,使军权逐渐为指挥能力偏弱的文官执掌,为周军增加胜算的可能性。
郭老大赞同武进的情报战和经济战优先的建议,但是又担心从经济和政治上着手的消耗巨大,影响周军的南征。武进却说:“其实花出去的钱并没有白白消耗,首先是换回了战略储备,军器的补给更为充分;其次降低了交战风险;最后顺利攻占后其拿走的资财还会夺回并收获该国土地,这笔账怎么算都不亏。”郭老大深以为然,将此事以密诏交由检校司进行部署。
在各方紧张准备下,周朝利着手准备南征,尤其是待秋收粮草齐备后即可拔营。
武进作为郭老大钦点特使,又被派出差出使南平,准备借用南平之地开展筹划许久的经济攻势。
武进算得上是衣锦还乡,受到了南平贞懿王和太尉的高规格迎接,随行一同迎接的还有书院的各级领导,尤其是已经升任祭酒的霍副讲和一众当时教导过武进的夫子们。武进对在江陵的生活印象深刻,尤其是无忧无虑的学院生活更是刻骨铭心。当国事接见仪式完成后,武进逐一向到来的师长行弟子礼,并将特意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各位师长。
因还要与贞懿王、太尉会见,霍副讲等继续停留不合适,武进便向贞懿王和太尉说明情况并亲自将诸位师长送出南平王宫,答应在国事完成之后再到书院探望。与霍副讲等依依惜别后,武进又重回王宫,谒见两位南平大佬。
会见过程十分顺利,两位大佬不仅对郭老大十分信服,还表示愿意出兵一同助周伐唐。说起通过南平与南唐、后蜀和吴越开展更加紧密商贸往来一事,两位大佬也是一口答应。换成武进,对于只需借道便能收获三成利润的好事也不可能拒绝。之后便是宴请,席间宾主尽欢。
完成了国事,武进第二日便向贞懿王、太尉告罪,要回书院探望诸位师长。贞懿王对于武太保心念南平和书院非常感动,特意派出禁卫保护周全。太尉对于武太保能保有瑾年之情大加赞赏,特意陪同一起去书院“省亲”。路上还特意路过武家在南平的作坊、店铺等产业,太尉还对武家产业的情况亲自做了介绍。
到了书院,虽离开已有四年,大体模样没有改变。武进仍然按照要求下车步行走进书院,从院门至中堂一路上感慨不已。太尉陪同在中堂欢迎后,便以还有国事要忙告辞返回太尉府,武进又送他至书院中堂前才依依惜别,也约定要私下相聚谈谈未来计划。
与师长和诸位学弟们相处就没有那么多压力了,大家欢聚一堂。武进在霍副讲的热烈邀请下给诸学弟做了《格物致知,改变未来》的主题演讲,并为书院留下了一幅字,内容是《古今贤文·劝学篇》中的节选:冰生于水寒于水,青出于蓝胜于蓝。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若使年华虚度过,到老空留后悔心。内容不算新,但是书法足以成为院内珍藏。
考虑书院现在已经十分富裕,武进就让武家南平分部大掌柜陆七送来为诸位夫子准备的整整一大车礼物,给霍副讲的礼物主要是一部《唐律》珍本;给吕夫子的则是古时竹简残卷,两位夫子得中意礼物欣喜若狂。还为书院每位学弟都赠与了一套高级文房四宝。
为回味就学时的回忆,晚宴便设在夫子居所的小院之中,武进仍与师长们把酒言欢,气氛融洽到了极点。席间武进私下里向霍祭酒说了些私话,他已经向圣人推荐了霍祭酒去京都太学任堂长并获得首肯,如果一切顺利待两三个月之后便可赴京上任。师生相视一笑,干了一大杯绿蚁陈酿。
南平自此成为检校司的政治和经济攻势的助力,扩大了经济战的效果。一共在南平呆了三日,武进只能抽出空来见了陆七、姜六郎一面,便急着返回了京都。
随着复州物资交易中转站的建成,以武家、徐家、范家、王家四族为首的多支士族商队隐匿其周人的特点和标记,自南平国出发,源源不断地将畅销的各种廉价新式生活物资大量运抵南唐西都。交易所获取的货币、盐铁、硝石、硫磺等战略物资分散后经早已买通的清流关运出,自滁州至濠州一线进周境宿州、徐州,再转运陈桥驿、曹州两个生产加工基地。
商队同时也由南平向后蜀倾销商品,换回急需的芒硝、碘矿、盐矿、石棉、光学萤石等天然矿石和耐火粘土。在交易中,武家偶然发现此地竟然也有石脂,量虽不及西域却也足够装备一军,遂分批大量购入并经海路秘密运回周境登州偏僻海岛上储存。
周商盈利丰厚,所获资金除各士家获利以外,其中最大的一份是皇家,形式上是由武、徐两家代持。利润除购入物资外,其中部分专门用来培养情报线和埋设暗桩,行贿赂事。随着商人与好利大臣之间不断交好,原本就疏于政事的南唐君主在各方的温煮之下渐渐熟了,开始宠信佞臣。唐帝信任宦官和宫女,将日常国政交与其打理,更是按其建议将军队指挥权部分转移给没有带兵经验的文官,军队的战斗力不断被削弱。
南唐与后蜀、后汉本有合纵之约,相互间的经济往来也十分繁盛,基本形成了资源互通,尤其是铁、皮革和矿产等重要战略资源。为了从中瓦解几国的合纵连横,检校司的暗线挖掘商业情报和权力间的联系纽带,针对薄弱处制定计划,以冒充、拉拢、分化等多种方式搅乱了几方的交易。以哄抬价格、掺杂低质品等办法加深矛盾,直至引发了几国掌权大族间的不满和对立。
武进早早便已经着手派出检校司情报人员与原有的暗线接头,尤其是南唐官家身边隐藏暗桩,对唐境内军队部署、将领特点进行重点侦查,获取了大量可靠情报。
为了使先头部队能够顺利度过两国国界淮水,武进在十月时使内应大肆贿赂寿州监军吴廷绍,使其向唐帝李璟以无战耗费国帑为理由进言,建议撤掉淮水附近的卫戍守军。南唐朝政已被宦官揽政,加以贿赂并称边军阻隔商贸,克扣过甚的理由,果然将淮水唐境一侧守军调走,此后再无兵把守。
武进除指挥情报及经济战以外,军器监负责督造军中所用各种武器,也是忙碌一片。限于人员和产能问题,目前弹射筒产量仍然极低且造假十分高昂,仅供神机军尚有不足,不可能装备其他军队。所以军器监生产的军械主要还是以连射弩车为主,配发给各军队的配套箭矢中也以普通箭支为多,燃烧箭和爆破弹只能是少量供给攻城之用。另外神机军除两支五十人小队携武器跟随皇帝作为掩护队外,其他仍驻守京都牵制和防备北汉和契丹入境突袭。
十一月,皇帝任命李谷为淮南道前军行营都部署,督侍卫马军督指挥使韩令坤等一十二位将领起兵越过淮水攻取南唐,想一战而迫唐降。御驾、赵匡胤部轻易越过无兵看守的淮水直击濠州,计划接着进击滁州;李谷和李重进部自正阳突入,两军配合围攻寿州,攻克后再分路进击六安、扬州城。三路大军一路挺近直至对金陵形成合围,如果合围一旦达成,南唐就已灭国。
计划没有变化快。检校司获得唐军动向情报派出红翎急使通知李谷部,但情报未到攻打寿州已受阻。南唐清淮节度使刘仁瞻驻守寿州,李谷部连续多日进攻无果后实施围困,但仍久攻不下。唐将刘彦贞带兵救援寿州,李谷为防止被前后夹击,被迫退保正阳关。
本来寿州之困已因刘彦贞到来而解,只要两军合兵一处固守寿州及周边即可阻挡周军,使其不得不放弃继续南进。但是刘彦贞就是个棒槌脑袋,只会巴结和贿赂权臣,却不懂军事,一见到李谷撤军,便指挥其全部兵马紧追不舍,即使旌旗辎重落队也不停止。刘仁瞻苦劝不得,只能一方面向唐都派出信使报告,一边重整军队准备继续死守寿州。
寿州受阻让本来的计划搁浅,郭老大闻讯后认为唐军必会追击李谷部,与赵匡胤分兵后亲临正阳并传令李重进迅速赶往寿州设伏。郭老大赶到正阳,以李谷贻误战机为由削掉了他的职权,降为寿州行府事,让李重进作为大将军替代了他。
果如刘仁瞻预料,刘彦贞自动进入了后至而伏的李重进大军攻击范围。李重进掌控着周朝战斗力最强的禁军,在正阳关以百具弩车截住刘彦贞骑兵部队,一场屠戮后并率军冲击,当场斩杀了刘彦贞。仅此一战唐军当场被歼灭万余人,实力大减下只能仓皇溃逃。
圣人率军再临寿州城下扎营,命令南征军团征发附近各州府的数十万丁夫协助攻取寿州城,攻势昼夜不息。
与此同时,另一支由赵匡胤率领的周军星夜兼程直扑清流关,想要直取滁州,然后直捣江陵的中心。刚至清流关下,赵匡胤便遇到了在此列阵的唐将皇甫晖、姚凤部,两军不由分说便杀在一处。两军交战中,赵匡胤的另一队兵马潜伏到唐军身后杀出,唐军败退至滁州城。
皇甫晖十分迂腐,不顾他人劝阻一定要与周军列阵决战。两军列阵,周军前部以重盾遮挡,后面埋伏大量弩车,其中不乏其他军中少见的爆破弹。
皇甫晖率军先冲锋,不防周军在盾牌兵撤向一侧,随后百弩齐发,仅片刻功夫前队便生生被洞穿击溃。连弩威力巨大,不仅能直接洞穿军马身体,后劲仍能杀伤数名步卒,常常是一发箭矢便已清出一截血路。中箭军士不是身凿大洞,肠肚破裂流洒地上,便是手臂、腿被截断,甚至有被直接带飞头颅。战场满布之血腥闻所未闻。皇甫晖也在交战中被赵匡胤一剑砍伤,急忙逃回。
城关紧闭,赵匡胤命令手下弩车射手装填爆破弹,只是四五发攒射便粉碎城门、女墙,周军趁势抢攻且势不可挡。
郭老大扎营于淝水北面,将浮桥迁至下蔡,作出即将进攻的姿态。李璟派林仁肇等进攻周军以争夺,但交战几次都没占到便宜。与此同时赵匡胤已经攻取滁州。李璟十分害怕,派泗州牙将王知朗到徐州,称唐皇帝奉送书信,愿意献出贡赋,以兄长之礼侍奉。郭老大可不是来认皇弟的,对来使奏报不作任何回答。
再周军的攻势下,李璟的东都副留守冯延鲁、光州刺史张绍、舒州刺史周祚、泰州刺史方讷都弃城而走,最终周军大胜,以致直下数州之地。守将冯延鲁自欺欺人,想削发为僧,被周兵擒获;蕲州裨将李福杀刺史王承隽后降周,李璟听闻更加害怕,特意避周信祖(郭璟)名3讳改名为李景,再派翰林学士钟谟、文理院学士李德明奉表称臣,进献犒劳周军的牛五百头、酒二千石、金银罗绮数千,请求割让寿、濠、泗、楚、光、海六州给周,以此请求撤兵。
郭老大对来使奏报仍不作任何回答,表明此次攻伐绝不是想占据几州之地便可满足。周军分兵再袭扬州、泰州,几日后便已经攻下。
已经被吓破胆的李璟派人身藏蜡丸书信试图向契丹求救,却被守边将士抓获。光州刺史张翰见主子已经被吓得失了心智,索性降周。
显德二年就在周、唐两国的相互攻守中悄然过去,但南征仍在继续。
尽管前线捷报频传,周军获胜已是大势所趋,但武进心中隐隐不安起来,尤其是最近皇帝亲征后,京中却有官吏间结党营私、排除异己、不法勾当的情报不断多起来。一时间很难判断确有其事还是南唐细作为转移注意力所为,但武进深知此时正值周唐交战关键时刻,京都万不可出事。令检校司各部严加勘查,并连斩五吏震慑,起码暂时稳定了京都局势。
常州之战周军大胜,并接着引燃了扬州之战。南唐右卫将军陆孟俊从常州带兵上万人赶往泰州,后周军见状立刻撤退,陆孟俊重新占领泰州,并派陈德诚在此驻守。陆孟俊随即率军转攻扬州,在蜀冈安营,双方兵力悬殊,韩令坤下令撤退。此次撤退让周军之前取得的战略优势瞬间变小,郭老大得知后急派张永德前往援助,又派遣赵匡胤在六合驻扎。
韩令坤随即返回扬州,哪知这厮竟然还想一再后撤,为定军心赵匡胤放出话:“哪个后周的士兵要是敢从六合逃过去,我就砍掉他的腿!”从军级上、职务上赵匡胤都高于韩令坤,狠话放出后韩才开始打算守城。
郭老大自从抵达了寿春城下,命令各路军队不分昼夜攻打城池,但是久攻不下。这时天降大雨,后周军营内积水深达数尺,工程器具多半损毁,将士失踪死亡不计其数。不仅如此,因为降水导致道路泥泞,水路水位暴涨,兵粮也运不过去,李德明也迟迟没有消息,于是有人开始提议退兵。
军心浮动间有大臣建议郭老大向东前往濠州督战,并且对城中南唐守军声称寿州已经攻陷。郭老大采纳了这条建议,顺淮河而下,并于五月抵达濠州亲自督战。
有皇帝督战果然士气大振,韩令坤领兵再战并在扬州城东击败了南唐军,并生擒了陆孟俊。郭老大认为陆孟俊是个将才,有心招安,不想韩令坤新收爱妾与陆有灭门之仇,私自就将陆杀掉了。消息传到郭老大那,气得他牙根痒痒却不好说什么,毕竟韩令坤也打了胜仗,现在得士气也不能再折损了。
寿春还没拿下,南唐齐王王景达已率领两万兵力从瓜步渡过长江,在距离六合二十多里地的位置扎营,企图阻挡周军再进一步。周军各位将领都准备出击迎战,赵匡胤却制止他们,说这时对方停滞不前是不了解我军人马,心生了畏惧,此时出击会很被动,最好等他们打过来再说。南唐军几天后出兵进攻六合,憋了几天劲得周军在赵匡胤率领下勇猛反击,一战即阵斩南唐军五千余人。剩余上万人想要逃过长江,为了争抢一条渡船而淹死的人不计其数。南唐军主力自此所剩无几。
郭老大本来还打算亲自到扬州督战,最后还是被范质等人以士卒疲乏、军粮不足为由拦了下来,在六月从涡口返回京都。七月到京都后,朝廷上被王朴强力压制的各方势力才在不断琢磨的各种作妖中消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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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二年喜忧参半,圣人亲征南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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